顾清棠浅浅一笑,坦然走了过去,却在夜娜身边停了下来,低声道:“今夜我来见你之事,还是莫要传出去得好,所以……”
“呵,这些事,我自然明白。”夜娜笑然说完,给卫士们递了一个眼色,“搜索周围,可疑人等一个不留。”
“是!”
顾清棠满意地笑了笑,“国师大人,请。”
夜娜咯咯一笑,“顾少府,请。”
行馆厢房,大车卫士恭敬地给夜娜与顾清棠端上两杯暖茶,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顾清棠静静地端起暖茶,小小地喝了一口,突然道,“大陵总归是比大车好,至少,大陵人比大车人温柔些,这边风沙也少些。”
夜娜笑道:“顾少府深夜前来说的私事,就是这些闲话家常?”
顾清棠放下了茶盏,眸光比方才又柔了许多,“自然不止那么多。”
“这长夜漫漫,其实顾少府也可以少说几句的。”夜娜蓦地站了起来,坐在了顾清棠腿上,双手勾住了她的颈子,眸光热烈得好像两团火焰,“大陵风沙确实少,可大陵人的温柔,我可还没试过。”
顾清棠坐直了身子,脸上笑容依旧,“那国师想回大车么?”
夜娜脸上的笑容一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清棠的眸光中多了一丝怜惜,“我只是有些心疼国师大人,只怕这一局是押错人了。”略微一顿,顾清棠靠近了夜娜一些,“只怕到头来,你比现在的处境还要惨。”
夜娜身子一僵,“顾少府有话不妨直说。”
“你分明可以不卷入大陵这场乱局中,可偏偏你非要一脚踩进来,我起初还不明白,直到今日,我算是想明白了。”顾清棠徐徐说着,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夜娜的眸子,“大王子死在了大陵,虽然大陵的交代也算圆满,对你而言,大车那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去了,不管大车可汗多喜欢你,他也拦不住支持大王子那些贵族对你下的杀手。所以呢,留在大陵,永远不回大车,才是你的唯一生路。”
“顾少府分析起事情来,可真是头头是道,只可惜,你错了。”夜娜点了一下顾清棠的鼻尖,笑道,“你莫忘记了,我身边可还有个三王子,我没有必要舍弃大车那边的……”
“是么?敢问国师大人,三王子现今可在大陵?”顾清棠不等夜娜说完,便一语揭破了夜娜的谎言,“我今日在行馆外仔细观察了许久,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今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与国师大人私谈的。”
夜娜脸上的笑意再度僵了起来,“顾少府不妨开门见山的说吧!”
顾清棠点头一笑,起身站了起来,可夜娜圈在她颈子上的手,迟迟不肯拿开,她苦笑道:“若是三王子还在大陵,你又有什么筹码与陛下谈交易呢?若是三王子还在行馆之中,为何我只吹一声叶响,你们就惊鸟一般杀出那么多人来?”
夜娜咬牙道:“顾少府果然聪明,既然是个聪明人,也该明白现下风向是朝着哪里吹的。”
顾清棠摇头笑道:“论兵力,陛下是拼不赢义父的,所以他必须借势。既然用小公主和亲之事做不成,那便只能割地。三王子急需一件天大的功勋树立威信,大车也需要一份天大的赔礼消弭大王子惨死大陵的哀伤,所以,三王子只要打着为兄报仇的幌子挥军直攻我大陵,便可名正言顺地拿下几个州。而陛下,也可以用三王子的兵乱牵制义父的大部分兵马,在京师掀起一场□□大战,至少胜算能有四成。”
夜娜冷笑道:“顾少府既然一切都看得透彻,今日的来意,倒是我看不明白了。”
顾清棠微微用力,扯开了她的手,却柔声问了一句,“国师大人,可觉得疼?”
夜娜惑然看着顾清棠,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她的话。
顾清棠牵过她的手,轻柔无比地捋起了她的手臂,仔细瞧向了手臂内侧,果然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刺青“奴”字,“陛下需要的是时间,你需要的是尊重吧。”
夜娜愕然看了顾清棠一眼,眼底浮起一丝黯然来,“呵,顾少府,你以为这两个字很容易给?”
顾清棠松开了手,叹息道:“大车女奴如同货物,主人想如何对待,便如何对待,你能走到今日,其中艰辛,我无法猜想,也不敢猜想。”说着,顾清棠亲手给夜娜整了整衣裳,第一次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她,“你以为你是三王子与陛下之间的纽带,便可以与陛下约定什么,那我只能告诉你,到头来只会是一场空。”
夜娜只觉得心头一酸,视线有些模糊,却强笑道:“是么?”
“你与三王子的关系当真好么?你以为陛下不知道这些?他如今是能用到多少势力,便用多少势力,哪怕你手中的这百名大车卫士,也是他丢不起的力量,所以你所求之事,他自然肯应允。”顾清棠双手扶住了她的肩头,“所谓君无戏言,不过天下最可笑的谎言。国师大人,你还能输些什么呢?”
夜娜自嘲一笑,“是又如何?我还有其他路可选?”
“看似无路,却并非真的无路可走。”
“你?呵呵,你也是局中棋子,你能允我什么?”
“可我义父是堂堂太尉,单这一点,我今日讲的话,就足够分量了。”顾清棠说完,松开了她的肩头,淡淡笑道,“制衡二字,你该明白于当前而言,对你是最有利的。”
“制衡?”夜娜仔细想了想这两个字,忽地摇头一笑,“若是这场皇权之争让年太尉赢了,三王子率兵来袭,我定会被年太尉第一个拿下,绑去威逼大车退兵。”
“有我在,谁能拿你?”顾清棠突然正色开口,朗朗然立在夜娜身前,让夜娜觉得有些恍惚,却更多的感觉到的是莫名的安心。
她幽幽一笑,“啧啧,这可算是顾少府给我的承诺?”
“可要我亲自给国师大人立个字据?”顾清棠笑了笑,目光看向了书案,“到时候白纸黑字作证,那可就是你的保命符了。”
“顾清棠。”夜娜突然牵住了她的手,静静地看了她良久,方才问道,“我有些事不明白。”
顾清棠脸上梨涡一旋,笑意浓浓,“你是想问我,为何要叛君么?”
“若是殷长安夺了权,你是当朝驸马,是皇亲国戚,总好过一辈子做年太尉家养的走狗好,毕竟,你与年太尉并无血缘。”
“我与陛下也没有血缘啊。”顾清棠摇头轻笑,“就算是有血缘,那又如何?你见过哪个哥哥一心把自己的妹妹当棋子用的?甚至,你可知长公主嫁入太尉府那么多年,为何一直怀不上孩子?”
夜娜惊瞪双眸,“长公主不是有孕么?”
“呵,我再跟国师大人讲一件秘事,长公主在我府中来了月事,你怎么看此事?”
“这……是……还是他的缓兵之计!”
顾清棠正色道:“我生平最恨的,便是踩着女人的脊梁往上爬的人!单这一点,我就不相信他能信守给你的承诺,在他□□之后,允你一世留在大陵。”说着,她故意扬声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你以为离了大车就可以一世安然?自古后宫多纷争,国师大人,你并非天真之人,应该明白我想跟你说什么。”
夜娜紧了紧握住顾清棠的手,迟疑地问道,“你果真可保我……安然?”
“虽说我不是义父的亲子,可是说话行事还是有些分量。”顾清棠轻轻地拍了拍夜娜的手背,“保你一人,并不难。”
“我要的不仅仅是活下来!”
“那你还要什么?”
“你……娶我!”
“这……”
“怎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