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公子没做成的事,婉贵妃做成了,她很快便为楚帝打消了心底的最后一丝疑惑。她的纤纤素手中捧着一只精致的瓷瓶:“表哥且看,这是藤妃在臣妾身子不适时,献给臣妾的药。臣妾素有惯用的药,虽未动用藤妃之药,却也颇感念藤妃的献药之心。不成想,昨日宫中养的猫儿顽皮,打翻了这瓶药剂。那只猫儿当场便发了狂,臣妾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儿。”
婉贵妃娇娇怯怯,美目含悲,又是自幼与楚帝一起长大的表妹,见她受了如此大的委屈,楚帝自然心生怜意:“藤妃真真可恶,若不是你告诉朕,朕万不会想到她竟如此蛇蝎心肠!”
婉贵妃抹了一把眼泪,顺势倚靠在楚帝怀中:“原先臣妾也以为藤妃是个良善之人,不过性子直了些,缺了些咱们大楚贵女的涵养,都是做姐妹的,臣妾平日里哪里会与她计较?万没有想到,藤妃竟是如此心思歹毒,竟要毁了臣妾!臣妾心中,实在是害怕……”
楚帝冷声道:“婉儿莫怕,有朕在,没有人敢害你!”
婉贵妃止住了泪珠,对着楚帝缓缓一笑,那模样,看上去带着让人心碎的故作坚强:“有表哥在,婉儿什么都不怕。只是,婉儿突然想起一事。桃夭公子御花园遭狗袭击一事,莫不是,也是藤妃的手笔?毕竟那药……”婉贵妃欲言又止。
“定是如此!”楚帝愤愤的道:“亏朕在查到真相的时候还怀疑是否冤枉了她,当真是个毒妇!此番竟如此愚弄于朕,还暗害婉儿,朕绝饶不了她!”
婉贵妃作为受害者,得了楚帝的安抚和赏赐,卫妃作为被牵连进来的人,也得了楚帝几句不咸不淡的安慰,就连桃夭公子,在楚帝面前搬弄是非,事后都没受到什么处罚,反而得了楚帝怜惜。所有的怒火,都被楚帝发泄在了藤妃的身上。
藤妃还没能声辩,就连降数级,成了藤嫔,被勒令禁足宫中,与此同时,腾国也遭到了楚帝的质疑:腾国派来和亲的公主居然随身带着害人的药剂,在宫中害了一个又一个,腾国人这是想做什么!
希瑞尔也没有想到,原本他眼中的一桩小事,竟会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初来乍到的他,没有得到任何讯息,便遭到了桃夭公子的刁难,他原本还以为这是桃夭公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目的是争风吃醋。如今看来,果然没那么简单。
桃夭公子虽然现在独得圣宠,但到底才入宫没多久,根基尚浅。若要说他有什么能耐干扰楚帝的调查结果,希瑞尔是不信的。
希瑞尔并不知道楚帝的调查结果到底指向了谁,不过在他看来,楚帝的表妹婉贵妃很有问题。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现身,说藤妃用药害她,那药会致使人和动物神志不清……怎么看都像是急于找个罪魁祸首出来的模样。
偏偏楚帝对婉贵妃极为信赖,竟也没发现这一点。一如当初不问青红皂白便给卫妃定罪一样,此刻,他同样也未经查证,便认定了藤妃是罪魁祸首。
若说桃夭公子是目下楚帝最宠爱的人,婉贵妃就是楚帝最为信赖的人。
婉贵妃虽样貌只是中上,没有绝色姿容,也没有过人的帝宠,却凭着楚帝的信任,在宫中牢牢地占据着一席之地。
藤妃在这件事情中有没有插手,希瑞尔不知道,不过他看得分明,婉贵妃绝不可能无辜!
“公子,奴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名卫凌希入宫时从卫将军府带进来的小厮欲言又止。
“说。我现在不怕知道得多,就怕知道得不够多。”在这吃人的地方,若是一无所知,只怕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婉贵妃的兄长,就是当初在边境惹恼了夷族人,导致夷族大举入-侵的罪魁祸首。”
希瑞尔手下的动作一顿。
这么说,婉贵妃的家族,与他还有杀父杀兄之仇?毕竟,若不是楚帝派去的那名亲信,战事不会起,城池不会丢。后来,卫凌希的父兄临危受命,勇抗外敌之时,若不是大军的供给被侵-吞,他们也不至于战死沙场。
希瑞尔从小厮的口中得知了楚帝对亲信的纵容与包庇——这也是原卫妃对楚帝心中生恨的原因,却不知道,楚帝所纵容的那名亲信,竟然是婉贵妃的兄长!
婉贵妃出自楚帝的母族,也难怪楚帝那么信任这对兄妹!
希瑞尔只要一想到这对兄妹一个在内宫吹枕头风,无论何时都能争取到对其有利的局面;一个在宫外好端端的做着大官,哪怕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也没有得到任何惩罚,就不由怒火中烧。
他知道,他心中的这份怒火,是属于原本的卫凌希的。哪怕父兄死后得了如此大的哀荣,卫凌希也宁愿他们好好地活着,哪怕活得平淡些。
卫将军和两位卫小将军死了,这件事,足以让卫凌希与婉贵妃结仇。更不要说,作为后宫一员,婉贵妃本就对卫凌希不甚友好。婉贵妃会逮着机会对他下手,他一点儿都不奇怪。
无论如何,敢害他的,他一个也不会放过!想要蒙混过关,没那么容易!
希瑞尔想了想,对小厮道:“想办法将楚帝的话传出宫去。”
楚帝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可能成天盯着后宫这一亩三分地看,如今掌管宫务的权力在婉贵妃的手里。婉贵妃虽心机深沉,但管理宫中事务的能力却是差了些,想要把这些话传出去,并不难。
小厮是卫凌希入宫时,卫家精挑细选的,自有其过人之处,应诺了一声,便一溜烟下去了。
没几日,楚帝便接到了藤国使臣的抗议,言藤国诚意十足,将公主送来楚国和亲,不成想,这才没多久,公主就被扣上了一顶谋害国君的大帽子,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非但如此,还连带着整个藤国都被怀疑了!这口气,藤国实在咽不下去!就算藤国是大楚的附属国,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欺负的!这件事,楚帝必须给藤国一个说法!
楚帝头都大了,藤国人的凶悍,他再清楚不过。还是通过和亲的方式,才缓和了彼此的关系,没想到,这才过了没几年,又开始不平静了。
人都已经罚了,总不能让他自打脸吧。更何况,据他查到的结果,害人的的确是藤妃。楚帝想了想,要不他直接把证据以及婉贵妃处的那瓶药给滕国人看,免得又说他诬赖了他们的公主!
后宫中,婉贵妃才刚听到楚帝的这个主意,就吃了一惊:“陛下,这分明是我大楚宫闱的内部事务,怎好让外人知道!滕国不过是大楚的属国,这样咄咄逼人,难不成是想插手我大楚的内部事务?”
楚帝想想,也有道理:“这件事,到底牵涉到两国的关系,不好轻举妄动。”
见楚帝被自己说动了几分,婉贵妃多了几分底气:“依臣妾看来,藤国人分明就是想找个借口,好干涉咱们大楚的内务,逼您让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附属国,您又何须惧了他?您能打退藤国人一次,就能打退他们第二次,第三次,好叫他们知道,如今真正的主人是谁!”
“这倒是。不过,从前令藤国人闻风丧胆的卫将军已经不在了,恐怕压不住他们啊。”楚帝面露忧色。
“这有何难?藤国人最怕的,便是卫家军,只要卫家军在,想必轻而易举便能拿下藤国!”婉贵妃抿嘴一笑:“表哥,卫将军如今人已经不在了,卫家军也不能群龙无首,不如就将这批人归入哥哥的名下吧。有卫家军在手,哥哥定能替您抵御外敌,将藤国人打得头破血流!”
到时候,他们家族的势力,还会更上一层楼!
楚帝也听得心中痒痒,他一直嫌手中的军权不够多,如果此次能够将卫家的兵权收回,交到可信的外家手中,对他而言,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不过,但凡忠勇之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卫家军,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收编的。
楚帝想了想,便准备去找卫妃。谁知,楚帝才刚进昭阳宫,就被告知,卫妃在小佛堂礼佛,为已故的父兄祈福,要念上七七四十九日经文才能出来,否则就是不够诚心。
四十九日!
若换了旁人,楚帝早就直接把人从佛堂了拖出来了。管你在干什么,帝王要见你的时候你不在,就是该死!
可是,卫妃到底不同,况且楚帝心中还对卫家军有些想法,自然不好粗暴行事。
话虽如此,这四十九日他也是等不了的,若真要等到卫妃祈完福出来再与他商量,黄花菜都凉了!
在楚帝身边侍奉的桃夭公子不明就里,只知楚帝去找卫妃却没见到人,不赞同道:“卫妃那么做,实在是不把您放在眼里!纵然亲属再大,也大不过您!您与卫妃多什么话,直接进去见他便是,难不成他还能把您撵走!”
“卫妃是忠臣之后,忠臣之后便该忠君爱国,为军分忧。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要他何用!”
桃夭公子的这句话,可谓说到了楚帝的心坎儿里。没错,既然是忠烈之后,想必卫妃也该是个忠诚的才是,合该他这个做帝王的想要什么,卫妃便主动奉上,他何须觉得有求于卫妃?
这么想着,楚帝带着桃夭公子,强硬地闯进了佛堂。
佛像的蒲团下,一人正捻着念珠,双目紧闭。听到外头的动静,他睁开眼,不待楚帝与桃夭公子说话,便冷声道:“原以为你改好了,没想到还是本性难移!上次你来昭阳宫是为了害我,这一次,你是来害陛下的吗?”
希瑞尔的厉声喝问,一上来便打压了桃夭公子的气势,让他陷入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