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妃原就后悔自家失足上了玉娘与赵才人的当,以至于连累了景和,这时听着乾元帝这句说话,竟是放过她转而处罚景和的意思,心下大急,顾不得会惹怒乾元帝,往玉娘面前膝行几步,苦苦哀求玉娘高抬贵手,却听着乾元帝与她道:“陈氏,朕以为你也是个慈母,不舍得景和替你受过,如今看来,朕的所料果然不差,你也不用纠缠宸妃,朕不叫你失望便是。”
陈淑妃与景和都是识时务的人,听着乾元帝前后两段说辞十分刻薄,全然不象人君的口齿,知道定是那位娇怯怯软绵绵地宸妃娘娘以求情为名行挑唆之实,引得乾元帝冲冲大怒,自家若是再说话,必定罪上加罪,果然不敢再出声,只等着乾元帝发落。
说来乾元帝多疑善怒,因疑心着景和母子居心叵测,便要给他们母子一个教训。一来,他是煌煌天子,从来只能他予人的,不能叫人谋算他的;再有也是为着回护玉娘,要杀鸡儆猴,叫未央宫中其他人不敢对玉娘再生出心思来。
也亏乾元帝想得到,只说是景和即是替母赎罪,便暂缓婚期,着景和在吴王府闭门思过,无旨不得擅出。
景和自是明白他叫乾元帝这一关,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来,即出不来,便不能领实差,倒叫景淳那个蠢货抢了先去。经了此事,前朝那些大臣们,只要灵醒些的都能知道他不得圣意。等他再能出府,只怕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早做了鸟兽散,自家这两年的辛苦,在乾元帝的一道旨意下不见了大半,景和哪能不恨,只是当着乾元帝的面儿,还得恭恭敬敬地领旨谢恩。
而陈淑妃嫉妒成性,实非淑贤,不堪配淑妃位,瞧在景和面上,从宽发落,贬为婕妤,在承明殿闭门思过,无旨不得擅出,无旨不得探望。
说来陈淑妃当年虽是无宠,可乾元帝践祚之后,瞧着她诞育皇次子的份上,初封便是九嫔之一的充媛。不想乾元帝无情若此,径直将她的份位降得比初封还低,日后她又拿着什么面目在未央宫中走动。更有高贵妃如今视她为仇寇,看着她势败还能不踩上来?故此陈婕妤听着这道旨意,却是哭也哭不出了,几欲晕过去。
又说陈婕妤因有景和求情,勉强还保住了个婕妤位份,没落入永巷。可事件当中所涉及的赵才人。月桂、元氏等却是更凄凉些,全数赐了毒酒白绫。其余的朱氏、罗氏、平氏各打二十板子,而后撵出宫,终身不得叙用。倒是窦充容,乾元帝怜她受了这番惊吓,待柔嘉又当真是一片慈母心肠,倒是升了升窦充容,将她迁至九嫔之首的淑仪位上,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又说陈婕妤回到承明殿,早有内给事在承明殿候着,将陈婕妤被封为充媛、修媛、淑媛、淑妃时的金册收缴之余,举凡礼服、常服、头面、铺盖、铺盖陈设,乃至使唤的宫人太监都要按品秩更改减少。
陈婕妤在宫中这些年,早将承明殿收拾得铁桶一般,虽不好说人人的她的心腹,可也是使惯的,这时蓦然收去了大半,不惯少了人服侍是一桩,叫陈婕妤忧心的却是这些人中有人多多少少替她办过见不得光的事儿。若是其中有人拿着自家的秘密向宸妃投了诚,或是告诉了高贵妃知道,只怕这婕妤的份位也保不住,故此陈婕妤心上忧虑,竟就病倒了。
当陈婕妤还是淑妃时,得病有御医伺候,如今降为婕妤,也一样有太医伺候脉息。可陈婕妤虽病,因怕叫乾元帝或者宸妃知道了,说她心怀怨望,竟是连太医也不敢宣,只是哑忍,拿着从前多下来的温补理气方子来吃,可药不对症,这病又怎么能好,这一拖就是两三个月,直至晋王景淳完婚前夕,才算是痊愈。
又说陈婕妤这一倒,顶欢喜的倒不是玉娘,而是高贵妃。在高贵妃心上,陈婕妤母子是害死她幼子景明的元凶,若是乾元帝将陈婕妤打入永巷,她也不好过去作践一二,如今陈氏降为婕妤,依旧在承明殿中住着,倒是方便她出气,只可惜乾元帝曾下旨不许探望,高贵妃也只好望殿兴叹。
☆、第250章 拜见
又说因乾元帝早赐下王府,是以景淳成婚是在晋王府,礼成次日才进宫叩见乾元帝。有着景和例子在前,乾元帝如今瞧景淳倒是顺眼了不少,又看徐氏虽是貌仅中人胜在温和柔顺,跟在景淳身后亦步亦趋,连着头也不敢抬,倒是还温言嘉勉了几句:“你们好好的,朕也就喜欢了。”徐氏恭声答应。乾元帝又与景淳道:“你与徐氏的婚姻,宸妃颇费了些心思,你们先过去给她磕个头,再去给你母妃问安。”
要说若玉娘已封后,说不得要与乾元帝一起受儿子媳妇的叩拜,可如今她依旧是宸妃,虽权柄如同皇后,到底名分差了些,景淳又不是她亲子,若是没乾元帝这句话,景淳夫妇倒是不用过去拜见。可有着乾元帝这话,景淳与徐氏两个只得转往合欢殿拜见玉娘。
景淳从前对玉娘倒是平平,不甚喜欢也不恶她,后来教玉娘搭救了回,又听高贵妃说了几回:“宸妃这人,你不去惹她,她也不会来惹你,胜过陈氏多少。”便对着玉娘高看了眼,这回去拜见玉娘,虽是领的乾元帝的旨意,就景淳本意来说也没甚不喜欢,倒还提点徐氏道:“莫看宸妃年轻,陛下素来爱重她,要礼数周到,不可轻忽。”
徐氏真是个温顺的,听着景淳这些话,忙道:“是妾知道了。”景淳听说,将徐氏看了眼,见她态度恭谨,倒也满意。
片刻,景淳与徐氏就到了合欢殿,因乾元帝出去前特与玉娘提过一笔,要使晋王夫妇来合欢殿拜见,是以早遣了内侍在合欢殿门前等候。在殿门前的内侍是金盛的徒弟,因是小雪这天生的,便叫了雪生。雪生看着晋王与一身着王妃服色的女子到了殿前,忙过来行礼:“奴婢雪生叩见晋王,晋王妃,好叫王爷王妃知道,贵妃娘娘也在呢。”景淳听见高贵妃也在,脸上露出两分惊异来。
却是高贵妃虽也能在昭阳殿受儿子儿媳的礼,到底知道自家儿子的毛病,怕他性子上来不管不顾地冷落了徐氏,徐氏在宫中露出委屈来倒是不好。
只她再担忧也不敢去乾元帝那里打搅,又知乾元帝必然要给宸妃体面,叫景淳夫妇来给她磕头的,所以换了吉服特地赶了来合欢殿,又与玉娘笑道:“不怕娘娘笑话,妾心上有些忐忑。”说了禁不住盯着玉娘身上的服色瞧。
说来玉娘这个宸妃是乾元帝特设,当时礼部为着宸妃服制仪仗费了许多劲,乾元帝只是不满。后头 还是在宗正楚王的提点下比着皇后服制来的。一般服翟文赤质的袆衣,五色十二等,青纱中单,黼领,罗縠褾襈,色做朱红,蔽膝随裳色,以緅为领缘,三行翟文。大带随衣色,朱里,纰其外,上以朱锦,下以绿锦,青色革带,白玉双佩,大绶二,小绶三,间施玉环三,着青袜、青舄,舄上也加金饰明珠。唯一差别的是皇后凤冠是九龙四凤冠,而宸妃凤冠为七龙四凤,只是这样小小的差别,乍眼看去也难发觉。高贵妃虽早知自家大势已去,看着玉娘这一身,也免不了有些艳羡。
高贵妃才坐了没一会,听着雪生报进来说是景淳夫妇在殿外候召,高贵妃立时站了起来,险些脱口而出说一句:“还不宣进来。”,所幸她还记得这是在合欢殿,只得悻悻住了口,又与玉娘道:“妾莽撞,娘娘勿怪。”玉娘将高贵妃看了眼,罗袖掩口而笑:“怨不得上我这儿来呢,原来是等急了。”又转与雪生道,“请晋王晋王妃。”
高贵妃听着玉娘这句,这才坐下,脸上却是要笑不笑,隐约带些愁容,直至看着景淳与徐氏两个一前一后地进来,前头的景淳身着郡王吉服,显出长身玉立来,脸上虽不见笑容倒也不见不喜,忙去看落后景淳一步的徐氏,见徐氏脸上略带几分羞色,眉角眼梢又有些□□,显见得昨儿是圆了房的,这才松了口气。
景淳与徐氏先给玉娘见过礼,又转去拜见高贵妃,一样都是拜了四拜。高贵妃起先只忧心景淳依旧不喜女色,不肯沾徐氏的身,等看着景淳与徐氏虽算不上恩爱却也和谐,便将心放下了,含泪一手扶起一个,又与景淳道:“我看着她是个懂事的,你可不要无事欺负她,早早地开枝散叶才好。”徐氏听说脸上一红,飞快地瞧了景淳一眼,将头低了下去。她容貌平平,脸上这一红,倒也生出几分颜色来,只可惜景淳一眼也没看过去,只是眼观鼻,鼻观口地道了声:“是。”竟是没瞧徐氏一眼。
高贵妃看在眼中,便知道景淳虽与徐氏圆了房,情分却少,到底她是做人母亲的,哪有不希望儿子媳妇和睦的,见此情形心上不免叹息了声。
又说,合欢殿中服侍的宫人太监是按着椒房殿配置的,虽是人数众多,却是鸦雀不闻。忽然从后殿传来脚步声,格外地清晰。徐氏是新嫁,听着这个动静不免诧异,不禁抬眼看了看景淳,指望着景淳给个解答,不想景淳却是端坐在椅上,仿佛无知无觉一般,徐氏心上略略失望,正要将眼光收回,就看着殿后奔出来个女娃娃,身量儿极小,不过两三岁模样,双丫髻上系着红绳儿,颈上带着璎珞,雪白皮子,叫身上红锦衣一衬托,粉妆玉琢一般,却是景琰。
玉娘笑叱道:“你这孩子一点子规矩也没有,这样就跑出来了?”又指了高贵妃与景琰看,“这时高母妃。”景琰摇摇摆摆地走到高贵妃面前,翻身拜倒,奶声奶气地喊了声:“高母妃。”只这一声,就招得高贵妃两眼通红。
玉娘只做没看着,又指了景淳与景琰道:“这是你大哥哥和你大嫂。”景琰却是盯着景淳看,景淳也将景琰看了看,脸上带出了笑,微微向前倾身道是:“四妹妹?”景琰将景淳看了会,象是不喜欢一般,又转眼去看徐氏,不想她倒似对徐氏有些兴趣,绕开景淳跑到徐氏膝前,小手搭在徐氏膝盖上,仰着小脸道:“抱我。”
这话说得颐指气使,也亏得景琰模样可爱,不独不叫人觉着她无理,反显出一派纯真来。徐氏转头去看宝座上的宸妃,却见宸妃掩唇笑道:“这孩子倒不怕生,她即叫你抱,你抱就是了。”徐氏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景琰抱到膝上,扶着她坐稳,才抬起头,却见坐在玉娘下首的高贵妃两眼晕红,眼中波光闪闪,象是含满了泪一般,一时诧异起来。
徐氏哪里知道她婆婆高贵妃这是想起了夭折的景明。却是景琰不独与乾元帝一日生辰,连着容貌也像乾元帝,而子景明,一般容貌肖似乾元帝,是以这兄妹俩个容貌其实很有几分相像,故此景琰一出来,高贵妃便有些怔忡。
更有景明极小时也是这般叫人抱的,今日景琰再做出来,仿佛景明重生一般,看在高贵妃眼中,可不是心如刀绞。只她到底知道今儿是景淳的好日子,哭不得的,是以强把眼泪忍了,与徐氏道:“这是宝康公主景琰,你宸母妃所出。”
高贵妃虽是强忍悲痛,说话的声音还是带了些颤抖,旁人不知道缘由,景淳怎么能不明白,莫说是高贵妃了,便是景淳,蓦然看着景琰时,也是心上一荡,这时听着高贵妃语带哭声,只怕高贵妃在合欢殿哭出来,惹得宸妃不喜,还得强做笑颜,与把玩着徐氏身上佩玉的景琰道:“四妹妹,我是你大哥哥,你记得吗?”
景琰闻言复又抬起头瞧了瞧景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景淳便笑道:“你这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呢?”景琰便以瞧笨蛋的眼神瞧了瞧景淳,道是:“母妃说过了。”这意思却是玉娘才说过他是大哥哥,他这就不记得了,可不是个笨蛋。景淳听着,丝毫也不着恼,反是哈哈一笑,一面探手在景琰头上轻轻摸了摸。
徐氏哪里知道景淳待景琰温和的缘由,只以为景淳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如今是俩人陌生,日后相熟也就好了。想在这里不禁含笑将景淳看了看,见景淳要抬头的羊脂,脸上一红忙又将目光转了开去。
又说高贵妃只觉得景琰便是说话的模样也有景明的影子,心上疼得翻江倒海一般,哪里还坐得住,匆匆站起与玉娘道:“娘娘,妾也见过景淳夫妇,不便再叨扰,妾告退。”不待玉娘说甚,也不与景淳说一句,转身就走了出去。
高贵妃脚下走得飞快,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她一般,却是高贵妃生怕自家在合欢殿再呆下去便会哭出来不得不仓促离去。
只说高贵妃出了合欢殿上得肩舆,便再也忍不住泪水,把脸埋在袖中痛哭了场。抬肩舆的太监们听着高贵妃哭得可怜,一个个屏息凝神,格外加着小心,只怕将肩舆抬得摇晃,惹得高贵妃不喜欢。
不想肩舆还未到昭阳殿,高贵妃的哭声就收住了,她将脸从袖中抬慢慢地起。高贵妃哭了这一场,已是满脸的泪痕,却是双眼灼灼地与扶轿的内侍道:“叫小厨房蒸一笼喜饼。”
☆、第251章 册后
却是高贵妃在合欢殿见着景琰便想起来了景明,景明是她幼子,高贵妃疼他比爱惜景淳更甚。景明死的蹊跷,与高贵妃来说,正是剜心之痛,虽知道陈氏母子大有嫌疑,偏又没个实证,不能拿他们如何,只得强自忍耐。好容易看着陈氏母子陷害宸妃失了手叫乾元帝责罚了,自然称心。再看陈婕妤虽还有婕妤份位,景和也依旧是吴王,可乾元帝已十分不喜她们母子,不然趁着景淳大喜就好放他们母子出来了,如今依旧关着,圣意不问可知。
又说乾元帝虽下旨不许人探望陈氏,可没说不许人送东西去,是以高贵妃便命人新蒸一笼喜饼送往了承明殿,又令宫人与陈婕妤道:“昨儿晋王大喜,贵妃不见婕妤,甚为挂念,特赐喜饼与婕妤,也叫婕妤沾沾喜气。下回便是吴王了。”
从前陈婕妤还是淑妃时,高贵妃要给她东西,只好说个送字,如今陈淑妃降为婕妤,高贵妃便光明正大地用上了“赐”字。而景和这一关,什么时候能出来,且不一定呢,是以高贵妃将“替母受过”还在禁足的景和也比了出来,故意叫陈婕妤刺心。
若是陈婕妤那时没上玉娘的恶当,景淳景和两个成婚也是前后脚的事。陈婕妤也依旧是淑妃,哪里要拜谢贵妃赏赐。可陈婕妤偏就上了玉娘的当,以至于连累了景和,是以陈婕妤这些日子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懊悔,再叫高贵妃这一激,更是险些儿厥过去。
可说到底,陈婕妤也是个有耐心的,知道高贵妃是故意气她,便不肯叫高贵妃如愿,咬牙拜谢,又强笑道:“妾昨日未能恭贺晋王大喜,引为遗憾,不想娘娘倒还记着妾。妾拜谢娘娘赏赐。只望晋王与王妃夫妇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往承明殿颁赏的宫人回去将陈婕妤的话学了高贵妃知道,高贵妃听着这些,只是冷笑道:“好个陈婕妤,事到如今还不肯安分哩!”高贵妃是知道景淳病根的,今日又看景淳与徐氏之间淡淡的,再没有新婚夫妇的娇羞甜蜜,心中多少有些失望,再听陈婕妤这番话便以为陈婕妤这是讥讽景淳好男风,诅咒景淳与徐氏无儿无女,因此更恨陈婕妤。
却不晓得陈婕妤那番话不过是没话找番话说,高贵妃即赏喜饼与她,她拜领之余少不了要说几句恭贺的话,可她叫乾元帝关着,又从哪里知道景淳与徐氏之间关系平常呢?说来这也是陈婕妤与高贵妃之间心结深深的缘故,是以平常的话也能往恶处想。只是高贵妃与陈婕妤两个都不知道,今日竟又是玉娘故意为之。
说来虽是一样的执掌宫务,在李媛还是皇后时,便是她叫乾元帝收缴了所有册宝,可皇后之名还在,玉娘执掌宫务便是个代掌,便是有乾元帝在后支撑,多少还有些人以为玉娘不是正统。如今李氏不独被废,更是一命呜呼,玉娘便是未央宫中第一人,这代掌宫务上的代字便去了。休看这一字之差,正是代表着名正言顺和政令上通下达。
是以如今玉娘可说是将未央宫牢牢掌握在手上,高贵妃从合欢殿出去做了甚,陈婕妤又说了甚,立时就有人报到了玉娘跟前,金盛与珊瑚两个听说,都是堆了一脸的笑,与玉娘道:“娘娘果然神机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