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奕延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些:“我手下兵士都散于郡县,若是征召,怕要花上几日。”
魏桐连忙道:“都督想用的,只是将军其人。自有四万强兵,任将军差遣!”
王浚也是有顾虑的,若是奕延带着手下一万多人前去大帐,万一惹出些麻烦,也不好收拾。两人并无合作,亦无交情,只是空头承诺,哪能当真?
“如此,我就带身边两千精骑,前去拜见都督吧。”奕延退让了一步,但是仍旧提出要带两千兵的要求。
这点魏桐也能理解,疑虑是相互的,若是奕延一点兵马都不带,才是胆大狂妄。不过两千之数,又算得了什么?在四万大军包围下,自保怕是都难。如此不多不少,才能显出投效者的诚意。
“将军兵马闻名天下,得此选锋,实乃幽州之幸。”魏桐抚膝而笑,“若是方便,请将军即刻启程,随下官前往范阳。”
王浚已经从蓟城出发了,很快就能抵达幽冀边境。这仗不能拖延,又要考虑到要严守秘密,自当越快越好。
奕延欣然点头:“魏掾放心,只消一日,末将就能领兵出发。”
这速度不算慢了,魏桐哪有不肯?又叮嘱了几句,才由仆从领着下去休息。
待那人身影消失不见,奕延立刻道:“传江司马和刘营正。”
军司马江应,营正刘恭,正是奕延麾下一文一武两员大将。听到主帅传唤,哪敢怠慢?两人飞快来到了帐中。
如同刀锋一般的目光在二人面上划过,奕延冷冷开口:“王浚派来使臣,许以厚待,命我前去帐中听令。我已应下,明日便带两千兵前往幽州。”
此话一出,两人的神色俱是大变。江应先反应了过来:“将军可是要诈降?两千兵如何能够?!”
他可不觉得奕延会真的反叛,所以第一时间辨出了主帅的意图。然而王浚大营足有四万兵马,只带两千兵,不是送死是什么?!
刘恭也急急道:“是啊将军,王浚此次可是带了四万精锐,万一不成,岂不坏了大局?”
他们的兵马,乃是幽并大战的关键所在。此时若是前往敌营,成也就罢了。若是败了,该当如何?
两千对四万,还是诈降!何其冒险!
“此战关键,就是王浚。只有杀了此人,才能解并州之围。”奕延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否则十五万大军压境,要折损多少才能获胜?”
江应和刘恭都闭上了嘴巴。他们又何尝不知,并州将要面临的局面呢?这一仗,怕就是主公的官渡之战。胜了,能称王称霸;败了,则身家俱丧!若是能杀了王浚,的确能起到釜底抽薪,一击致胜的作用。只是,太险!
“冠军侯八百轻骑,就敢奔袭百里,斩杀首酋过当。张文远八百逆勇之士,亦可退东吴十万大军。如今我有精骑二千,又是诈降,怎能不搏上一搏?”奕延站起了身,微微握住了拳头,“主公于我等之恩,正当今日报之!”
江应本就是士人,当然知道他说的战例,哪个不是扭转乾坤的关键一战?而刘恭这样级别的武将,也学过不少兵书,听到这两个名字,只觉血都燃了起来。噌的一下,他站起身:“末将愿肝脑涂地,为主公诛杀王浚!”
江应迟疑片刻,终是道:“此事还当禀报主公……”
“来不及了。”奕延眼中闪过一丝难查的动摇。何止是来不及,若是主公知晓,真的会让他行险吗?但是这次,就算主公要阻,他也必须去做!
“刘恭,你率百人前往邺城,我要你取来一物……”奕延细细吩咐过后,又扭头对江应道,“江司马,冀州就托付于你了。一旦王浚大营兵溃,速速发兵常山,夺下井陉!”
他的话声顿了一顿:“还有,若是主公来使,替我向他请罪。就说末将,必不会负主公一番心血。”
这话在悲壮之余,透着刻骨赤诚,说得江应眼眶都热了起来,哽声道:“此战凶险,将军务必小心!”
话已至此,哪还有回转余地?两人都领了军令,下去操办,唯留奕延独坐帐中。目光在这住了数月的军帐中转了一遭,落在了里间榻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面上多出几分惆怅,几分哀伤。似是犹豫片刻,奕延终于还是迈步,走到了榻边,伸手一探,从床头摸出了个小小木盒。
手指在极为光滑,可照人影的盒盖上轻轻拂过,奕延打开了盒子,取出了里面珍藏许久的东西。那是枚佛像,小巧玲珑,眉眼生动,就如昙花初绽,不染尘俗。
那是他本该送出的东西。送给心爱之人。
深深吸了口气,奕延截下一段丝绦,系在佛像之上,反手带在了颈间。温润无暇的白玉,滑入衣襟,落在了胸前,紧贴皮肉,瞬间染上了体温。伸手在胸口按了一按,奕延不再耽溺,大步向帐外走去。
第二日,两千骑护着魏桐来时的车驾,向幽州而去。一支百人轻骑,也出了冀州,快马奔向魏郡。
不到一日功夫,这支小队就入了邺城,没有任何阻拦,直直闯进了太守府。
王屏这些天还在焦虑东海王身死之事,更担心他那从叔王衍会不会受到牵连。此刻听闻下人禀报,刘营正参见,不由一愣。这人不是奕延的心腹吗?怎么突然从冀州跑回来了?
不见不妥,王屏虽然厌烦,还是整了整衣冠,矜持道:“命他进来。”
带着佩剑,穿着鞋履,刘恭大步走进了王屏的书房,也不管他惊愕神色,拱手道:“奉我家将军之名,特来向府君求取一物。”
王屏睁大了双眼:“求,求什么?”
他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抖了起来,像是洞中之鼠,嗅到了猫儿气息。
刘恭不答,电闪也似抽出了长剑。银亮寒光一闪,血花四溅,咚的一声,斗大头颅坠在了席上。
也不管旁边侍女的惨叫,刘恭弯腰,拎起了那颗人头,冷冷道:“借头颅一用。”
第267章 独闯
自军令发出之后, 梁峰日日都在等冀州回信。王浚大军几日之内就能抵达幽并边境, 分秒都容不得耽搁。然而当飞传真的摆上案头时, 他惊的险些跳将起来。
“什么?奕延领轻骑投奔王浚大帐?!”
这甚至都不是奕延递来的消息,而是前线信报。他放在冀州,用于一决胜负的大将, 投了王浚?!换任何人听到这消息,怕都要肝胆俱裂,然而梁峰没有,他的手抖了起来:“他想……诈降破营!”
此话一出,众人呼吸都是一滞。刚生出的猜忌, 被这话击得粉碎。是了, 此举确实还有一个可能, 就是奕延诈降,想要趁势攻破王浚大营!可是他只带了两千兵啊!
张宾先回过神来:“主公, 要尽快联系邺城, 奕将军必会派人传讯。”
没有向晋阳禀报, 就私自做出决定, 这胆量可大的惊人。不过再怎么妄为,奕延都不会一封军报都不发,肯定是密传还在路上。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尽快确认他的作战意图,随后配合行事。虽然大吃一惊,但是张宾必须承认,这是个破釜沉舟的良策。一旦得手,局面即刻反转,并州也就有了获胜可能。
但是无论如何,也要先拿到军报再说!
孙礼面上却有些挣扎:“可是只有两千轻骑,能做什么?王浚大帐足有四万精兵,若是奕将军行险,一击不成……最好等前方消息传来,再做准备。”
这打算,更为保守一些。不过有此一言,并不奇怪。两千对四万,只要没疯没傻,都该知道这是有去无回的绝路。若是败了,岂不雪上加霜?
张宾一滞,却未反驳。其实在他看来,以奕延战力,搅乱王浚大营应该不难。但是如何取王浚性命,又如何从乱军中脱逃?实在难以想象。这就是像是看着兵书上那些可传千古的战例,在没有翻到结局之前,谁都无法断定,领军之人能不能死中求生,倒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