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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_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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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两人首肯,比试立刻变了个模样。两匹骏马分置柳树两侧,距离正中都是一里之遥。弈延和刘威则持不同颜色的箭羽,只要一声令下,两人就从两侧打马驰向柳树,看谁能先用箭射下那段柳条。

这下莫说是司马腾,就连其他士人也兴奋起来。往日射柳都难以见到,何况是骑马争标?

无数目光投在两人身上,弈延这次却没有半分焦虑,只是伸手摸了摸马儿的脖颈,又扭头看向场外站着的主公。那人似乎丝毫未受其人影响,依旧面带微笑看着自己,就像知道,他定能夺回胜利。

深深吸了口气,弈延摘下背上强弓,拉了拉弦,取了一支羽箭搭在其上。只听呜的一声,号角吹响,两匹马儿同时撒蹄向正中驰去。

这样近的距离,莫说是射箭,一时不慎,马儿都会撞在一起。然而两位骑士谁都没在乎这个,同时张弓。不知为何,匈奴汉子的马似乎快了那么一点。仗着膂力过人,毫不迟疑,他率先射出了搭在弓上的箭矢。

要中了!刘威对自己的箭术何其自信,争这一瞬,便是要率先射出手中之箭。只要自己先射中,就算对方箭术再高,也无用武之地。然而这满满自信,却在下一瞬被击个粉碎。一支羽箭从旁飞来,向着的却不是柳条,而是前方箭矢的长羽。只听哒的一声,两箭撞在了一处,同时下落。

要糟!刘威惶急取箭,想要再射。然则奔马的速度何其迅疾,转眼就驶过了最佳位置,与此同时,另一支羽箭已经脱弦而出,射中了柳枝。

“啊!”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发出了惊呼,就见那根作为目标的柳条从枝头落了下来。

“妙哉!”司马腾不由叫道!电光石火之间,便能射出两箭,而且一箭射对方的箭尾,一箭射向柳条,速度之快,胆量之大,简直让人拍案称奇!

仆从赶忙捡回了柳枝,呈了上来。那箭矢果真射中了柳白,司马腾更加激动,兴冲冲对梁峰道:“这羯奴果真勇健!不知子熙可肯割爱?”

完成了比试,弈延翻身下马,正朝这边走来。远远听到司马腾的话,他双目猛地睁圆,恨不得握弓在手,给主座之人也来上那么一下!

然而梁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若是有良犬舍命救主,主人获救之后,能把它送与旁人吗?”

司马腾愣了一下:“自然不能。”

“犬且如此,何况是人。”梁峰淡淡道。

没想到对方拒绝的如此干脆,然而用救主忠犬做比,司马腾也不好再说什么,哈哈一笑:“不愧是子熙的家奴啊!来人,有赏!”

那边笑逐颜开,弈延绷紧生怒的心也轻飘飘落回了原处。主公果真不会扔掉他,能把他当做人看的,也唯有主公一人!

另一边,刘威走到了刘宣面前,愧道:“相国,属下无能。”

“无妨。”刘宣笑笑,转身对梁峰道,“不愧是子熙府上强兵。若有这样一队人马,怕是我麾下骑将也大有不如。”

第96章 针芒

这话听起来不怎么受用, 司马腾皱了皱眉, 猛然想到了高都传来的捷报。当初吴陵似乎也在捷报中提及过梁府, 难不成那次大胜匈奴反贼,也有这样的羯奴助阵?匈奴乱兵足有五百,梁府该有多少私兵?

此问十分诛心, 梁峰却淡淡道:“梁府护院尚不足百,一次乱兵来袭,便折去大半,哪能比得上刘都尉手下大军。”

听梁峰答得坦然,司马腾心中猜忌顿消。乱兵来袭, 不用说定然是匈奴攻打高都之事。面对那群穷凶极恶的匪兵, 梁府尚能发兵救城, 已经难能可贵。而且就看梁丰这身打扮,也该知梁府绝不宽绰, 哪能养得起数百强兵?

刘宣老儿着实可恶!难怪今次要点梁子熙出头, 恐怕是暗恨乱兵被高都守军剿灭一事。匈奴乱兵过境, 他还没找五部麻烦, 这老匹夫难道不把他这个并州刺史看在眼里了吗?!

面上立刻沉了下来,司马腾对刘宣道:“不过是几个羯奴,也值都尉挂心?”

这梁子熙反应好快,刘宣心中暗道。若是梁府真的只有百来兵,确实不会引司马腾猜忌。现在高门哪家没有几百家兵?先皇武帝之前大封诸王,封邑两万户的大国,可置三军,兵五千;封邑万户的次国,可置兵三千;就算封邑只有五千户的小国,也能置兵一千人。拥立司马氏的诸勋臣贵戚,亦可分三等置兵。区区百人的部曲,还真不会被司马腾放在眼里。

哈哈一笑,他道:“东赢公言重了。子熙与我也是故知,我府中还有不少梁府所产的藏经纸和白瓷。梁府这些时日收容流民,广布善缘,光是一冬救下的贫苦,就不知凡几。如此仁心,实在让人钦佩,不愧佛子之名。”

什么?看刘宣满面笑容,司马腾不由又看向梁峰。他跟这老匹夫关系甚密?收容流民又是怎么回事?

面对司马腾有些不善的目光,梁峰微微颔首:“刘都尉是曾买过藏经纸,还赐了骏马于我。不过收容流民一事,乃是高都县令郭东野所为。乱兵一路席卷村寨,让不少百姓流离失所。亏得郭县令仁善,收容流民,才能使高都境内安稳如昔,实乃良才。”

听闻梁峰再次提到乱兵,司马腾这次却没有再冲刘宣发火,而是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没想到高都还有如此贤臣。”

虽然是夸赞,但是梁峰和刘宣两人都察觉了他语气中的冷淡。刘宣微微一笑:“并州人才辈出,实乃东赢公之幸。今次射柳,也让老夫大感快慰,就不叨扰东赢公摆宴了。”

说罢,他冲在座几人拱了拱手,带着几个亲随走出营帐。

一直出了锦幛,跟在身边的心腹才问道:“相国,就这样罢休吗?”

这番闲谈,似乎没有伤到梁丰的根基啊?

刘宣一哂:“司马腾肚量甚小,疑心又重。如此一来,必不会再用梁子熙。任凭那梁家小儿有何自抬身价,也无法进将军府了。”

这一次,他算是彻底摸清楚了梁丰的根底。此子聪敏机警,手段老辣,不论是何事都能办的妥帖。想要让司马腾厌弃他,是不大可能了。但是让其心存疑虑却不难办。只要司马腾派人打听一下,是谁最先捧场买了藏经纸,就该疑心梁丰和自己交往甚密。

太原高门愿与五部交往,司马腾无计可施。但是自家的将军府,想必不会乐意用亲近羯胡的掾属。如此一来,今日种种都算白花功夫。就算他真的进了将军府,司马腾也必然不会再重用其人。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怪就怪梁丰自己要用那勇悍羯人,还背着个佛子名头。释家不正是胡法吗?

冷冷一笑,他翻身上了马背:“不用派人守着了,回府吧。”

刘宣走了,宴会却不会停下。相反,司马腾招来了舞姬,重新饮酒作乐。弈延领了些赏赐,就被带出了营帐,刚刚一场射柳,似乎从未存在一般。

梁峰也坐回了原位。不知何故,这次他身边还多了两个美貌侍婢,奉果献茶,殷勤无比。然而再怎么火辣香艳,也是俩没胸没屁股的黄毛丫头,梁峰面不改色,温文有礼的坐在席间,细品香茗。

“咦?子熙可是觉得这两婢子愚笨不堪用?”主座上,司马腾故作关切的问道。

这是想仿效石崇让酒那一套?梁峰放下茶盏:“多谢东赢公关照。只要有茶,吾便足以。”

“不愧是佛性通达之人。”司马腾笑笑,也不多言,继续看舞去了。

关注到这边情形的,可不止一人。不少人都暗自摇头,梁峰此子虽风姿卓然,才高心善,但是偏偏是个喜好佛法的。东赢公向来厌恶诸胡,又有刘宣从中挑拨,怕是要心生芥蒂。

赏完了舞,又是樗蒲。这也是一种骰子的棋类游戏,又称五木之戏,颇有些博彩游戏的风范。别说是司马腾了,就连那个一直看起来聪慧稳重的温峤都玩的起劲。梁峰不熟规则,也不大爱玩这种游戏,只是在一旁看着。谁料王汶走到了他身旁,附耳道:“子熙,此次射柳,东赢公似乎不喜啊。”

王汶也颇为无奈。让梁丰来到晋阳,正是为了化解他与司马腾之间的误会。之前明明颇为顺利,偏生刘宣横插一杠,让司马腾生出不悦。

对这情况,他也束手无策。王家本就跟五部交好,当年武帝想处死刘渊之时,还是他父亲王浑亲自求情。不过司马腾对于匈奴一直无甚好感,更是厌恶羯人羌人等诸胡。偏生刘宣点出了梁子熙用羯胡,喜佛法之事。有此芥蒂,恐怕司马腾再也不肯用他。

梁峰笑道:“中正过虑了。我本多病,不堪东赢公重用。如此一来,岂不正好?”

梁峰又何尝看不出刘宣的意图,不过司马腾这样的蠢货,他实在没兴趣伺候。亏得刘宣点出了私兵和流民之事,如今推了个干净,会从这方面找麻烦的人,估计就少了。

没想到他表现的如此豁达,王汶不由也舒了口气:“也罢,你就安心在家养病,以后再寻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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