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能从次子嘴里听到这么窝心的话,心中登时一片热腾腾的柔软,眼眶不禁有些湿润:“好孩子,你从小就懂事,读书也好,都是娘没照顾好你……”眼泪到底还是滚出了眼眶,姜夫人低声泣道,“那十年里,娘每次看到你,都难受的要命……”
“娘,您快别哭了,我都好了。”姜夫人一片诚然肺腑的爱子之心,姜筠焉能不动容,“我以后会好好孝敬娘,好好读书,给娘增光,还会给您生一窝孙子孙女,快别哭了啊……”老人们的心愿无非有二,一、望子成龙,二、子孙满堂,韩胤既借了姜筠的身体重活一遭,自会替他履行为人子的职责。
姜夫人拭净眼泪,再道:“娘没事……刚和你说的话,你可都记下了?”
姜筠连连颔首:“都记下了,逢春要细细调养身子,我不会乱来的。”
“春丫头要长时间调养身子,你屋里也没别的人,要不寻个老实本分的丫头服侍你?”姜夫人又道。
姜筠微愣,随即笑道:“不用了,逢春先前就跟我提过这事,叫我拒绝了,读书考试才是我的正经事,没得弄个丫头分心,今年的秋闱就快开了,我还不知何时才能参加这等考试……”姜筠不欲收通房,又不好和姜夫人明言直说,遂只把缘由往自己身上揽,又很快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
姜夫人见儿子认真上进,愈发欢喜:“你才念书多久,就想着参加乡试了?这些日子跟先生学的怎样,你爹昨日还说,再过几天,要考考你的功课。”
姜筠顺势说道:“真的?那我更得努力了,要是考问不合格,不知爹爹会不会打我?”
姜夫人笑嗔道:“有娘在,他敢打你!”
母子俩说笑一会,姜筠又在明萱堂留了午饭,之后才回去如意苑,只见逢春正靠在迎枕上发呆,姜筠在床边坐下,把逢春揽在怀里抱着,柔声温语道:“听丫头说,你已喝了乔太医开的止疼药,现在可感觉好些了?”
逢春点点头:“嗯,好多了,就是好苦……”
姜筠抵着逢春的额角,低声道:“傻妮子,这世上哪有不苦的药呢……”纵然他喝了一辈子的药,还是觉着那味又苦又涩,“你身子不舒服,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你以后按照乔太医的吩咐,好好调养个一、两年,待你好全了,咱们再要孩子,我们都还年轻,你心里别有压力。”
逢春低着眼帘,看姜筠抱她的修长手臂,想了一想,到底没问他‘若是我一直调养不好,那怎么办’的为难话,只问:“我知道……那母亲,她不生气吧。”古代娶媳妇,都恨不得早点开枝散叶,她一进门,却要先调理身体,也不知姜夫人作何想法。
姜筠轻轻笑道:“你别瞎想,母亲直说,是你给我带来了好福气,她也叫你好好调养身子……父亲中午不回府,我在明萱堂陪母亲吃了午饭,你方才吃了什么,不会还没胃口,只想喝粥吧。”
逢春摇了摇头:“那倒没有,突然想吃面食了,就要了一碗阳春面。”见姜筠目光温柔的望她,逢春笑道,“厨房做的味鲜又爽口,我把一碗都给吃干净了,嗯,晚上还想再吃。”
姜筠展眉笑道:“好,晚上我同你一起吃。”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逢春道:“二爷下午还要再去书房,赶快歇会午觉,别弄得下午没精神。”
“你往里头去点儿,咱们一起歇。”听到逢春的劝睡之语,姜筠站起了身,自己动手脱外袍。
逢春伸手戳戳窗下的宽榻:“我身上不干净,二爷与我挤什么,那张木榻也挺宽敞,睡那儿去吧。”
姜筠踢掉鞋子,直接躺上床,拿眼瞪逢春:“我偏要与你挤着睡,你能奈我何?”
逢春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将脑袋拱到姜筠怀里,姜筠立时笑弯了眉眼,在逢春的脑门轻啵一口:“真乖。”
逢春24
半下午的时候,逢春打着呵欠醒来,身边早已空了,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是安神香的味道,逢春抱着被子滚了几圈,才出声唤人:“晴雪。”逢春极不喜整日被人看着,活似蹲牢房的犯人般,是以,她早和晴雪、碧巧等人说过,她看书、写字、或睡觉的时候,一概不用人在跟前,她若有事,自会出声唤她们。
晴雪进来,笑着挽好垂下的半副帐帘:“二奶奶好睡,二爷临走前,特意燃了些安神香,想让奶奶多睡会儿,还嘱咐我们手脚轻些,别吵醒了您。”
逢春轻轻‘哦’了一声:“我睡觉的时候,院里可有什么事么?”身为如意苑的女主人,逢春每日都要过问一遍院里是否天下太平,手下好歹有十几号人呢,自个儿的舌头和牙齿,都还有打架磕碰的时候,更何况活生生的十多个人,天长日久了,摩擦矛盾是免不了的。
晴雪看着拨弄长发的逢春,欲言又止,逢春瞧晴雪一眼,说道:“你是我从陶家带来的人,咱们主仆一体,对我,你还用得着吞吞吐吐?”
嘉宁长公主府的规矩,自比定国公府更大,没得自己小心翼翼,谨慎行事,却被不懂事的下头人连累,所以,逢春早和晴雪、碧巧陈述过其中厉害,让她俩除了自我约束外,还要管制好另外四个小的,当然,这话陶老夫人以及曹氏,都给陪嫁的六人叮嘱过,至于姜府原本的仆人,也要按照规矩管理,若是谁有不服,就去请陈妈妈裁夺。
晴雪弯下腰,给逢春掩细绸薄被:“院里的差事,倒还都做的妥帖,没谁偷懒耍滑,就是碧巧今儿午后,听到彩霞和绿桑偷偷嚼舌根……”彩霞和绿桑都是姜府的丫鬟,不是从外头买来的,属于家生子类别。
嘴巴都是用来说话的,没得长了嘴,却不让人聊天,逢春伸手抚摸细软的绸面,若无其事道:“她们都说什么了。”
晴雪脸色难看,低声道:“她们在议论奶奶身子不好,不知会挑谁进屋里服侍……”这个屋里服侍,并不是指平常的奉茶洒扫,而是开了脸去服侍二爷,换作以前的傻二爷,只怕谁都不乐意,可如今二爷好了,不仅生得白净俊秀,脾气也好,动心的小丫头只怕不少,只不过姜府规矩严,没有小丫鬟敢明目张胆地勾引。
“那碧巧可说她们了?”逢春依旧摩挲着被面,语气平淡地问道。
晴雪立即回道:“说了!便是在咱们公府,下人也不能随意议论主子的是非,碧巧说了她们一通,又警告她们,要是以后再多嘴饶舌,就告诉陈妈妈去。”
逢春抬起眼睛,表情温和道:“到底是祖母屋里出来的人,能时时帮衬我,有些事,有些话,我不便做,也不便说,都得你和碧巧替我管制,辛苦你们了。”
晴雪浅浅笑道:“奶奶说的哪里话,老夫人将我们两家人都给了您,我们自要好好服侍您,替您分忧解愁。”碧巧敢这般理直气壮,敢有如此底气,也是因自家五姑娘得二爷喜欢,得姜夫人看重,若是五姑娘哪头都没讨着好,她们纵算想替主子争面子,只怕也难得很,五姑娘出嫁当日,就遇到那种天塌的事情,五姑娘愣是苦熬下来,这才有了如今之果。
“咱们相处的时日虽短,但我知道,你和碧巧都是妥帖之人,来姜府前,我和你们说过的话,永远作数。”静了片刻,逢春缓缓说道,为了在姜府能好好混,逢春在定国公府时,除了卯着劲学东西,还尝试了解各个阶层人的思维。
彼时,姜家二爷是个傻子,予逢春来讲,姜府便是一口缀满鲜花的油锅,看着富贵灿烂,可其中滋味,谁跳谁知道,她能不能混的好,得看各方面因素,她便和捆绑销售的晴雪、碧巧说了,待她们年纪到了,她们若还想留在姜府做事,她就继续用,若不想留着,她就放她们到外头。
晴雪低声道:“奴婢还是那句话,只要五姑娘不嫌弃,奴婢一辈子都伺候您。”
“咱们相处,贵在诚字,你不负我,我也不会负你。”逢春轻轻叹气道,“现在的日子,比我当初想过的,确实算好多了,但该守的规矩、礼数,还是要牢牢记着,咱们头上,可不只有一重天。”
晴雪心中一凛,忙道:“是,我会同碧巧说,也会约束好小雁几个。”
主仆俩交了会心,逢春掀被子下床,再问:“除了这件事,还有旁的事么?”
“有。”晴雪一边帮着逢春起床,一边汇报道,“这府里的大姑奶奶有了身孕,薛家过来报了喜,夫人明日会和二夫人去承恩侯府探望,还有咱们家的二奶奶,刚生了一个姑娘,夫人娘家的二侄媳妇,今天生了位公子,这三件事赶在一处来的,夫人派人来,说您身子不便,明日的薛家,还有后日陶府、姚府的洗三礼,都不用去了,咱们家那边,让陈妈妈和我或者碧巧,替您走一趟,别的两处,自有夫人解说。”
要是搁在以前,逢春早被这边那边的奶奶绕晕了,现在,她听一遍就弄明白了。
不算忠敬侯府那里,嘉宁长公主府共有三位姑娘,大姑娘姜箩和三姑娘姜篱,都出自姜二老爷那里,唯有二姑娘姜箬,是逢春的嫡亲小姑子,说来,这姜大姑娘出嫁已一年有余,如今终于传来喜讯,二夫人只怕该乐坏了,她们自己家的二奶奶,说的便是逢康之妻赵氏了,她前头已生有一男一女,这次再添女儿,也算还好吧,倒是姜夫人娘家的二侄媳妇周氏,第一胎是个女儿,这回生了个儿子,估计心里松了一口气吧。
唉,男人才能传宗接代的思想真要命。
“知道了,你和碧巧商量着谁去,到了家里,替我给老夫人、夫人们问好,若有打听消息的,你们斟酌着回答,别一股脑儿全说,也别一个字不说。”逢春叮嘱道。
晴雪轻轻笑道:“奶奶放心,我和碧巧心里都有数。”
过了几日,月事没了,逢春按照乔太医的吩咐,开始艾灸药理,艾灸每日一回,汤药两天一服,每回艾灸过罢,晴雪都会在艾灸过的地方,细细涂上一层药膏,一来可缓解皮肤被烫伤,二也能活血化瘀散寒气,至于调理身体所服的汤药,应该是加有甘草的缘故,倒不是一昧的苦味,逢春勉强也能捏着鼻子灌下去,当然,事后她一定得吃些蜜饯压压味儿。
也不知姜筠犯什么毛病,逢春有一回刚服完药,正逮着蜜饯狠吃,他突然凑上来,抱着她狠亲一通,把她嘴里的苦味甜味舔了干净,好家伙,差点没把她亲断气,逢春默默琢磨着,姜筠该不会是年少气盛……欲求不满了吧,遂当天晚上,逢春滚到姜筠怀里自动献身,反正还安全的很。
姜筠明明很想吃肉,却愣是摆出一幅我不馋的态度:“太医说了,你调理身子期间,不可有过多房事,要不,这一年就算了,待你好了再说。”姜筠是这样想的,他若和逢春行房,也不知什么时候可能会让她有孕,干脆一清二白的纯睡着,倒也没那么多苦恼,家里有父母过世的人家,都要守丧三年,这种事一年不做……也没什么不能忍。
怪道她月事都走了,姜筠还是每晚盖着被子纯睡觉,原来是准备这一年都吃素,逢春莫名觉的好笑,又有些暖心,便对姜筠道:“没事的,这才开始调理,哪那么容易就……太医只说不可多,又没说不能……”古代女人得矜持,再豪放的话,逢春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