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一直以为自己虽然说不上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也少有能让他感到恐惧的事情,但是现在,那种幼年时候对于黑暗,对于那些“东西”已经遗忘的恐惧全都记了起来,恐惧从心底升起,内心冰凉彻骨。
而他肚子里的阴胎,此时却骚动了起来,似乎在跃跃欲试。
下一局开始,兔子脸那个同事,拿出那把刀子,在自己的大腿上磨着——一刀砍不断,所以他就用刀子在血肉里磨来磨去,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陈阳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个场面,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今天吴伯杀兔子时的情形。
刀在骨子上磨着,发出“吱呀吱呀”让人头皮发麻发酸又发痒的声音,他终于把左腿切断了,摆在了桌上,而左边那个惨绿脸的,像折树枝一样把右腿轻松地折断了,也放在了桌上。
旁边那些“东西”靠拢了过来,绕着牌桌子,一个又一个地缓慢行走着,陈阳闻到了一股腥臊味,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右边那个同事,他已经被吓尿了,他连羞愧都顾不上,只是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眼神,看着陈阳。
对于他的求救和信任,陈阳也只有在心里苦笑一声,他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要是只有自己,也许还能逃出去,可这不还有几个同事吗?难道能就这样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不说心里面会不会内疚,到了明天,他怎么解释这个事?还不得被当成杀人嫌疑犯,再把他以前地那些案底一查出来,问题就搞大发了。
有“东西”轻轻碰了一下陈阳,陈阳肚子里的阴胎在他肚皮上狠踢了一脚,痛得陈阳脸色发青,然而,那些靠过来的东西,却又往后退了一些,陈阳意识到这一点,心里一动,也许——
他不动声色地拿过桌面上的牌,又喊了一句,“不压。”右边的同事抖抖索索地也跟了一句,“不,不压。”惨绿脸那个嘎嘎不知道是笑还是哭地叫里两声,陈阳熟悉那个表情,赌徒拿个手好牌都会这样,不由自主地露出点兴奋和得意。
幸好,自己为了收拾那个出老千的,学过几手,不然的话——陈阳想了一下自己四肢被切断了摆在桌上的情形,手里拿牌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这一把,还是陈阳他们赢了,按道理,右边的同事应该剁了自己的一只手或者砍了自己的一只脚给他,陈阳想了一下,环顾了屋子,“他的,先欠着,其他人没意见吧。”
赢的人,愿意别人欠着,其他人顶多抗议两句,确实也说不出什么意见。右边的同事好像一脚踩空就要摔死的时候,被人拉了一把,充满感激地看了陈阳一眼。
牌局还在继续,陈阳突然把牌放在了桌上,不紧不慢地说,“都这么晚了,再玩下去,明天都没精神去上班了,玩了这一把,就散了。”右边的同事,在陈阳的示意下,抖着手,牌都拿不稳,“是,是啊。”
兔子脸的同事尖起嗓子,“不行,不分出胜负就要继续打下去。”惨绿脸那个,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此时却突然间开了口,声音粗得就像千年老树皮,阴阴恻恻,去让人无法抗拒,“打下去,除非死了,一定要打下去。”
陈阳在心里骂了一句,我草,这是要老子舍命陪鬼吗?
不过,他也无可奈何,形势比人强,不过旁边的同事已经直接翻了个白眼,晕在了桌子下,陈阳没等旁边那些“东西”动手,拉住那个同事,啪啪几声,用力甩了他几个巴掌,打得他脸立刻肿了起来,嘴角还溢出了一点血,陈阳见了,反而松了口气。
他刚才故意用手指把那个同事的舌头抵在了牙齿中间,才打下去的,一口舌尖血,一来可以让他坚持下去,二来可以暂时震慑一下旁边蠢蠢欲动,想扑上来撕碎他的“东西”。
陈阳在等,等隔一天晚上就会出现的那只鬼出来,他可以感觉到,肚子里的阴胎在蠢蠢欲动。 陈阳的喉咙有点发干,他口很渴,这场牌局实在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要再这么多虎视眈眈,只要露出一个破绽就会冲上来把他撕成碎片的“东西”面前出千,真不是人做的事。
陈阳在心里庆幸着,幸好这种打法是赢牌的人,下一局归他洗牌,所以他才能做点手脚,他故意放慢了洗牌的动作,让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的“东西”全都能看清楚,这是必在看着他。
它有点怀疑了——只是还不太确定,牌桌也有牌桌的规矩,抓不到证据你就只能自认倒霉。
突然,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音,就好像有人在唱歌一样,幽怨而婉转的调子,在夜晚听来,更显得凄凉,当然,也更显得诡异。魏庄怎么可能会有人半夜唱歌呢?就是魏庄里那个出了名脑子有点毛病的魏三婶,到了晚上,也是老老实实地关门闭户,禁言闭声。
那声音断断续续地,时近时远,让人听了无法自持,简直要跟着伤心欲绝了,右边的同事已经是神情恍惚,表情扭曲到了极点,眼球暴突,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陈阳也有点心神动摇,手上洗牌的动作也有点僵滞,他额角的青筋暴突着,外面那个唱歌的“东西”是故意在干扰他,他抬起头,就看到对面那个兔子脸的同事在笑,在无声的笑,恶毒而狰狞,充满着仇恨,这个唱歌的,是他叫过来的,陈阳当即确定了这点。
在那个缠绵悱恻的声音还在继续,“君去远——奴心心那个念念——”陈阳闭上眼睛,再狠狠睁开,他手里的动作快了起来,只看到扑克牌在他手里跟个玩具一样,以快要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洗着,洗了不知道多少遍之后,啪的一声,陈阳把扑克牌盖在桌上。
他呼吸有点急促,随着他的动作,外面那个声音,也突兀地戛然而止。
陈阳牵起嘴角,笑了起来,右边的同事已经是口吐白沫,神志不清了,刚才那一阵超越了极限的动作,让陈阳手都有点抽筋,他用极其缓慢地速度换了一口气,周围阴气太浓了,几乎已经结成了水珠子,此时,如果大口呼吸的话,会被阴气蚀体。
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兔子脸那个,拿起刀子伸到自己的脖子上,开始磨了起来,粗砺刺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而左手边那个惨绿脸的,则直接把手放在自己的头上,用力一拔,那个头已经被他取下来,放在了桌上,陈阳放在桌上的中指弹动了一下。
这一回,开始就对陈阳很不利,那个晕过去的同事面前,也发了三张牌,不管你是怕,还是晕,这个牌局都要继续下去,不死不休,那个晕了的同事,也许没救了,因为人一晕过去,魂魄就不稳,罡火也降低,旁边那些“东西”已经围拢过去了。
陈阳手里的牌是前所未有的烂,他看了一眼,眼神一沉,这不是他应该拿到的那副牌,跟他打牌的那两个“东西”已经不耐烦了,他们这种偷梁换柱的手段,比陈阳在洗牌时做点手脚,无疑,要牛得多。
陈阳知道,这一回是没办法取巧了。
他额头上的汗水也开始多了起来,手心滑腻,就凭他手里的牌,这一局他输定了,虽然不甘心,但是他也不可能打得过眼前一屋子的“东西”,更不用说跟他打牌的,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兔子脸。
就在牌局到了尾声,掀底牌的时候,一股阴冷把门吹开了,吱嘎一声,一个男人提着个白纸灯笼,不快不慢地走过来,他一进来,屋子里那些“东西”就纷纷往后退,一个个全都退到了屋子角落里,身体一半在屋外,一半在屋里。
那个男人把手里的灯笼一扔,那个灯笼就晃晃悠悠地挂在了墙上,而且,化为了一盏,两盏,三盏——不一会儿,整个屋子的墙上,就挂了无数盏白纸灯笼。
朦朦胧胧的光线下,陈阳看到自己的手指都是惨白的。
那个男人一进来,兔子脸拿起桌上那个血肉模糊的头,按在了脖子上,左右转一转,活动了一下,用尖利的声音喊,“魏林清,这个事跟你没关系。”
魏林清走到桌边,把陈阳拉起来,轻轻一笑,“怎么没关系,他怀着我的孩子,是我的伴侣,你难道不知吗?”
兔子脸尖笑一声,“他逃不了,四方阴煞咒,他逃不了,他害死了我的儿孙,迟早会偿命,你保得住他一时,保不住他一世,他就是那个命,克父克母,克尽家人,活在这个世上,不如死了。”
听到它的大叫,陈阳脸色有点发白,身体摇晃了一下,不等魏林清扶住他,陈阳的双手就在桌子上狠狠一拍,桌上的扑克牌都跳了跳,“老子什么时候死,该不该死,关你这只兔子屁事,老天要老子死还得看老子高不高兴,吃几只兔子,那是天经地义,你叫个屁。”还真没见过吃了几只兔子就吃出什么问题的。
兔子脸指着陈阳放声大笑起来,“你知道什么,你那个奶奶为了给你改命,散尽家财,可是你却吃了我的儿孙,犯了我的忌讳,我把你的命又改了回去,不然,你以为你屋里的人会死?他们都是因为你死的,都是你害死的。”
陈阳脸色青白,身上的肌肉都在轻轻跳动,翻滚的情绪让他胃部痉挛,想吐又吐不出来,他白着脸,抬起头,称得上平静地说,“好,好,原来都是你搞的鬼,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儿孙,都等着给我的家人陪葬。”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兔子脸,一口咬住他的脖子,牙齿深深地陷进了肉里,兔子脸没防备一下,一声尖叫,浑身冒出了一股股黑烟,不一会儿,就瘫了下来,陈阳把他扔在地上,一脚又一脚地狠踢着,“起来啊,不是叫的凶吗,怎么死在地上了,老子让你凶,让你在老子面前耍狠。”
此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魏林清,拉住已经有点癫狂的陈阳,“他已经走了。”地上那个人,是他的同事,而不再是那个兔子怪,而旁边那个惨绿脸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
陈阳知道,今晚上的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
知道了那些事,他惨笑了一声,捂住自己湿漉漉的脸,他居然哭了,自他父母去世之后,他第一次哭,那个兔子怪,几句话就让他活下去的理由都快没了,站在他身边的魏林清轻轻叹了口气,他抓住陈阳的手,“克绝六亲不是你的命,是有人在你生下来的时候,把你的命和其他人换了。”
陈阳一听,狼狈地擦了把脸,“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魏林清却没有正面回答,“我答应过你,为你改命,会把你本来的命换回来,在那之前,你要善待你腹中的阴胎,并且还要与我结成阴婚。”
陈阳楞了一下,沉着脸不说话,他一把拍醒了那个晕过去的同事,等他醒了之后,两个人立刻打了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魏时不在,不然的话,倒是可以喊他过来先做个紧急处理。
一屋子的残肢断臂,一地的血,活下来的那个同事,呆呆愣愣的,显然已经是神魂不守。
陈阳咬破了中指,在他眉心上一点,那个同事一个激灵,一屁股坐到了在地上,一会儿嚎啕大哭一会儿全身发抖,一晚上的恐惧和害怕,此时才终于发泄了出来,陈阳也惨然一笑,一下子就两条人命。
那些东西在喊着为他们儿孙报仇的时候,就没想过害死这些人,也会有他们的儿孙找上来报仇吗?
也对,它们不怕,一般的活人,怎么会有能力对付它们。
大半夜的,接到消息的二胖从镇上赶了过来,哭丧着脸,身上的肥肉抖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陈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他也已经被吓懵了,这种重大事故一出来,不说路修不修得下去,还得赔偿一大笔钱,他这个工程白做了不说,可能还不够填这个窟窿。
总之,工程是必须得暂时停下来了,其他修路队的人,要么吓得不敢继续做下去了,要么就回家等消息去了,二胖跑前跑后,跟派出所的,跟上面下来调查的,跟各路人马周旋着,几天下来,瘦了怕有十几斤。
陈阳也想离开魏庄,在他离开之前,魏老爷子又找上门来,陈阳拎着行李袋,站在魏六婶家门口,看着挡在路中间的老头,拿出根烟抽上,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魏林清跟他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