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哟,可是要快一点,”工作眺望状,“有人过来了呢。”
卫希夷回头望去,只见几骑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骑马这事儿,还是跟姜先的甲士学的,据说是申王的军队首先用作仪仗。逃命的时候,就显出四条腿的好处来了。喜将女莹放在自己的马前,一马当先,后面是几个骑手,马上带着许后等人。再后面是执戈的卫士,他们且战且退,人数不断地减少。
工微微吃惊:“居然让他们逃出来了,你们快过来。”该死!蠢货!都来追这贱人,谁去杀浑镜?
女杼心头也是一惊——王子喜一行人都有马,而她们四人并无坐骑!最后被落下的就是她们了。哪怕追赶的人群不来打杀,被人流挟裹,自己和长女还好些,年幼的一双儿女不免被踩踏。听工招呼,女杼心思电转,没错,这个阉奴阴狠狡诈,必会有保命的办法!拖着儿女到了火堆边上。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卫希夷握着短刀,站在了母亲身边。女杼哭笑不得,一把将她拖到身后:“胡闹什么?你不是会爬树吗?等下有人过来,你就爬到树上去!记住,哪怕我死了,也不要下来,活着,为我报仇,不然我死都不安心,听到没有?”
不等卫希夷回答,马已经跑到了跟前,后面不远便是追兵。喜一看之下,忽然呆住了——逃得仓促,马匹准备得不够!本地马矮小,且无马蹬,负重不佳,骑士的骑术也无法兼带二人。羽站在地上,与他两两相望,露出一丝苦笑来。许后等人也随骑士到来,许夫人呜咽了一声:“我与她换吧。”
羽摇摇头,对着许夫人盈盈一拜:“母亲和弟妹有劳夫人照看了,”毅然对喜道:“你带她们走。”自己迎着来了走上前去。许后含泪道:“好孩子你放心……”
喜大惊失色,将妹妹交到许后马上,俯身一捞,将羽捞到自己身前。对许夫人一抱拳:“母亲,放任自己心爱的人去送死求自己活命,这样的事情我做不来。做出这等事的人,不配做您的儿子。她一个人拦不住这些人,还得我去,我们去拦住追兵,你们走。”
言罢,拨转马头,往人群冲去:“我乃王子,有胆子的冲我来!”
卫希夷一声惨嚎,女莹从许后的马上跳了下来,两个小女孩儿一前一后,往回追去。
☆、第31章 第一更
卫希夷是被工给拽回来的。看到幼女被这个阴沉的阉奴给揪回来的时候,女杼傻眼了。卫希夷愤怒极了,以她活到现在的经历,除了父母,没有人这么对过她!更让她恼火的是,她居然没能挣脱!女杼抢上一步,将女儿攥住,工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眼见女儿又蹦又跳,将要挣脱,女杼索性放开手来,抡圆了胳膊。
“啪!”好大一记耳光。
卫希夷这辈子头回挨这种打,懵逼了。人群追着快马奔跑呐喊的背景音中,母女俩对着瞪大了眼睛。直到衣角被往下扯了几下,女杼低头看到了小儿子,才舒了一口气,抿抿嘴,对卫希夷道:“跟我走。”
“可是……”
“闭嘴!”女杼的心里并不比卫希夷好受,“到一边等着,一定会有逃难出城的人带来消息的,不要去裹乱。”
卫希夷扭头望向王城的方向,只能隐约看到城墙一线黛色的影子。那一厢,女莹被长长的衣裾绊倒,已经被许夫人扶了起来。女杼什么也没说,一手一个,扯着一双儿女,将他们带进了深树木里。林间杂草上的雨水打湿裙裤,弄得腿脚上一片冰凉也顾不上了。
跌跌撞撞地向前,斗笠挂在脖子上,卫希夷努力地扭着脸,往身后看。背后,女莹也尽力转着身子,两个女孩各伸出了一只手,却终究被越拖越远。即使是猴子附体,她们也只有八岁,无法自己做主。
女杼信不过许后,同样的,许后优先带走的也是自己人。两位母亲出于不同的考虑,选择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分道扬镳。不同的是,许后有随从有代步,女杼只有自己、孩子、双腿。
人声渐远,终于听不见,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在幽深的密林里问母亲:“娘,为什么不回去找姐姐?”
一夜奔波直到现在,女杼已经很累了,她不比女儿是个活猴,全是靠一口气撑到现在。见儿女都累了,看看入林已深,也停下了脚步,警惕地四下张望,没有发现有人跟来,才放开手,让年幼的儿子坐在自己并拢的脚面上,对女儿说:“在这里等着,会有路过的人带来消息的,一定不要说自己与王宫里有牵连,蓑衣不要脱。”
“(⊙o⊙)?”
女杼道:“穿着蓑衣,挡着里面的衣裳,他们就认不出来咱们是不是蛮人了,”解下腰间的水囊,喝了口水,继续解释,“你们没有逃过难,不晓得,这个时候城里一定乱起来了,看王子带来的消息,蛮人在排挤外乡人,又有大祭司和太后从中作梗,打起来出人命也不稀罕。害怕了的人会逃难出城,你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一定要小心,不要暴露自己。”
“那爹和姐姐呢?”卫希夷听明白了里面的利害关系,更加担心父亲和姐姐了。
除了沙沙的雨声和母子三人的呼吸声,林里安静极了,许久,女杼干涩的声音响起:“听天由命吧。城里不安定下来,我们绝不能回去!”
卫希夷拔腿就跑,女杼在她背后说:“你要让你姐姐急死,你就跑。”
卫希夷站住了,转到头来气鼓鼓地看着母亲。
出奇地,女杼并没有生气,平静地望向她:“希夷,你该长大了。这是我第三次逃难了,我的命,是我姐姐换来的,当年,虞王兵临城下的时候,我也是这么不管不顾的跑回去,然后她为了救我就死了。”
卫希夷一双眼睛“piupiu”地亮了起来:“娘,你说姐姐现在没事儿?”
“我不知道,”女杼诚实地摇头,“你该长大了,她有事没事,你都不该受影响。如果城里没事儿,王没事儿,再等三天王城安定下来,咱们就回去。如果王有事儿,咱们就走。咱们活着,哪怕他们出事儿,还能回来报仇,如果连你们都死了,太后和大祭司就成功了。”
女杼说得十分冷酷,卫希夷呆呆地张圆了嘴巴,像一条呆头呆脑的青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女杼道:“过来,把斗笠戴好,我告诉你要怎么做。”又拽起卫应,母子三人到了一株勉强能遮雨的大树下面。
从怀里摸出一条带着体温的帕子,将儿女的斗笠除下擦去头发上的水,再顶上斗笠遮雨。母子三仿佛树下的三株蘑菇,蹲凑在了一起,卫应疲累不堪,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女杼将他晃醒,让他一起认真听。
“这个地方,如果王都控制不住了,那就不是我们能安稳呆的了。我也不是蛮人,从北方逃过来的,我的家乡原来被老虞王征服,如今他死了,咱们又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们又还小,我带你们回北方去。你们的哥哥随着太子也在北方,先去找他,等你们长大了,想回来再回来。”
“娘的家乡?在哪里?”
“城南也有一条河,东西自有一条矮山,在背面合拢。山和河的中间,是一片平地,从山看,像个剖开的葫芦,所以叫瓠城。从这里往北再往西一点儿,在申国的北面,”女杼长叹了一口气,“等吧,不久就会有人出来了。也许,咱们不用去了呢?”
卫希夷忍不住往王城的方向望去,被树林遮住,什么都看不到。休息一阵儿,女杼缓了过来,抱起儿子,低声问女儿:“还走得动吗?”
“嗯。”
“咱们悄悄去路边儿,就说也是逃出来的。记着,先看他们的衣裳,是蛮人你就说土话,是外乡人,就说正音雅言,听懂了吗?”
“嗯嗯。”
母子三人收敛气息来到了路旁,工升起的火堆已经灭了,冒出缕缕淡青的烟。卫希夷耳朵忽然动了一动:“娘,有人唱歌!奇怪,像是结亲时的歌儿。诶?怎么城里着火了?有烟!”
女杼心里咯噔一声,急道:“快,离开这里,不要站在火堆旁了。”
“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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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底不久便被揭晓了。
母子三人陷身在火堆不远处的树后,不久便等到了新一拨逃难的人群,他们有的穿戴尚可,有人却只有一顶斗笠,有的连斗笠都没有,随雨浇淋。一看他们的衣裳,卫希夷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几乎全是着的改良后的曲裾衣裳,都是外乡人!
凶多吉少了!
女杼将儿子交给女儿,自己上去打听。来人只顾逃命,扯了三个人,都被挣开,最后一个还将女杼推了个踉跄。女杼拦住的第四个,是个身形瘦小的妇人,听她问城里情状,一时摆脱不得,匆匆地说:“王宫里着火了,王子喜立起了旗杆和火堆,蛮人都围着他和他要娶的姑娘跳舞唱歌了,我们这才得空跑了出来。”
女杼手一松,妇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跑了。
卫希夷见母亲样子不对,小心地推了她一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