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怎么?”
符东疏呵呵怪笑了声:“我睿王府的鸡蛋只要二两银子。”
太子惊诧:“怎么可能!”
符东疏继续怪笑:“你知道庄老七他的鸡蛋多少银子一个吗?”
太子:“多少?”
符东疏伸出一个手指头。
太子:“一两银子?好便宜!”如果孟知微在此,估计要嘲笑他们都是井底之蛙。
后来太子去给皇后请安,说起鸡蛋的事情,皇后也很惊讶,对太子妃道:“一个鸡蛋就这么贵,那我们平日里一顿膳食要花多少银钱?”
太子妃眨巴眼睛,指了指身上:“兴许也就比我这套新衣裳少那么几十两银子?”
皇后笑道:“这又是越人阁新出的式样?庄夫人倒是时时刻刻惦记着你。”
太子妃灵光一闪:“太子不是说想要知晓士兵们一套衣衫得花多少银子吗,我们可以问问庄夫人,她越人阁的布料都是自己人织就,对这些最为清楚不过。”
皇后一听,点头道:“正是,她每月都会入宫,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等到孟知微一听这一家三口的问题,当即就想到‘何不食肉糜’这句话。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三文钱的一个鸡蛋入宫就成了十两银子的金蛋,那二十文一斤的猪肉,到了宫里该不会要五十两吧?
思考了一会儿后,她才徐徐的道:“将士们的衣衫与寻常老百姓的衣衫没有太大的不同,特别是短衫,布料分麻料和棉布两种,熟练的绣娘一日就可以缝制两套,这里说的是夏衣。若是冬衣,里面要加棉衣,也只是多了一套而已。麻料和棉料最为便宜,在各地的价格还是有些微区别。盛产棉花的地方与在皇城购买,价格天差地别,根据路途远近里面的差价也就有大有小。比如一匹麻布,就分亚麻、苎麻、黄麻、剑麻、蕉麻等,有的地方盛产亚麻,有的是蕉麻,织布娘们将它们抽丝剥茧织成麻布,再卖给当地的商人,这中间价格就会翻一倍。原本是一匹布一两银子,等商人们卖出去就要二两银子。商人将麻布运往皇城,价格就由二两银子升到了四两或者六两,等到宫中采买,再经过织染署,将作监的手,等呈送到了御前,一匹麻布就需要二十两甚至更多。”
这下不止太子咂舌,连皇后都开始动容了:“宫人采买和皇商提供的价格会有多大的不同?”
孟知微笑道:“娘娘可以想像一下,同样一套衣裳,太子送与您,和臣妾送与您,有多大的不同。”
皇后的指尖掐了掐掌心:“怪不得德妃得宠后能够迅速的收买宫人,我还以为她哪里来的银子,原来她早就安排了人手,只等着战事一起,这银子就如同哗哗的流水一般入了她的口袋。”
太子也道:“更怪不得与北雍那一战后,但凡与北雍有点小摩擦,三弟就积极的请求父皇派兵镇压,原来,他们是在发国难财。”
话题进行到这个地步就不该是孟知微插嘴的地方了,等皇后与太子缓过神,皇后又问:“宫里有没有可能直接从民间采买布料,然后统一制成衣衫再发放到兵部?”
孟知微摇头:“太费时费力了。而且,宫人与平民交易,怎么看都是平民吃亏。一匹布卖给商人可得一两银子,卖给宫人,说不定一文银子都得不到。”
皇后知道自己相差了,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过了两日,正好是十五。每月的初一十五皇帝必须雷打不动的在中宫歇息,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这一日皇后没有穿那一身繁复庄重的常服,而是一反常态的只着了一袭简简单单的深衣,乌黑的长发上沉重的凤冠也不见了踪影,全身上下就手腕上一个简简单单的玉镯。这等清丽模样冲淡了因为身为一国之母而养成的威严,反而像是世家妇人,静静的呆在后院等待着归家的夫君。
皇帝已经很多年未见过这样装扮的皇后了,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笑问:“梓童今日是怎么了?”
正是用午膳的时候,皇后替皇帝换了朝服,给他递上一杯热茶,又亲自绕到背后给皇帝揉了揉肩膀,太阳暖烘烘的,从窗棂中透了进来,晒得皇帝醺醺然。
皇后的声调轻缓又柔和:“已近中秋,妾身突然想起皇上还是太子之时突临大旱,先皇遣派太子前往赈灾,妾身有幸同行,那是妾身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皇上身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我东离靠山靠水,不是大旱就是洪灾,到了冬日,雪灾更是接二连三,哪怕是皇城里也处处听得到我东离子民的哀嚎。那时候国家刚刚经历战事,国库空虚,皇上体恤民众,自己缩衣减食,就为了多救活一个人。那时候起,妾身才死心塌地的决定要以皇上为天,为天下黎民苍生祈福,求老天爷保佑我东离世世代代长存。”
皇帝也想起了过去的那段艰苦的日子。那时候他刚刚被封为太子,被上面诸多兄弟忌惮,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先皇让他赈灾,说白了就是替他积攒名望,他也做得不错,一年下来,声望逐渐提升,得了不少文官的赞许和支持。那时候,他每去一地都是皇后陪同,风里来雨里去,哪怕是疫区她也不离不弃的陪伴在身边,现在的太子也是在那个时候怀上的。
“好好的,怎么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皇后叹息一声,俯身在皇帝的耳边道:“皇上您也别瞒着臣妾,我们东离的国库是不是又要空了?”
皇帝脸色一变,正要质问,皇后那细嫩如少女的纤手轻轻的覆盖在他那苍老的手背上:“皇上看看我们的手。您在为国操劳费尽心思充盈国库的时候,我们这些深闺妇人却只懂得调脂弄花以求自己容颜不老。将士们在阵前杀敌之时,我们后宫的嫔妃们却为了一根金簪,一个如意争风吃醋。灾民们啃树皮吃观音土的时候,我们皇族的孩子们却日日十六道佳肴,每道最多吃三口,其他的全部都倾倒入了水沟。皇上,国库关乎着一国的兴亡。不是妾身要刻意打听朝政,而是皇上您自己早已从蛛丝马迹中开始克扣自己,夫妻本是一体,您的一举一动我怎能不知晓,又怎能无动于衷?”
皇后跪伏在皇帝的膝盖上:“皇上,妾身不求别的,只求能够与您一起继续同甘共苦,保我东离永世不灭而已。”
皇帝抚摸着她的长发,看向她那一身简单的深衣,问:“你准备怎么做?”
皇后淡淡的道:“先缩减后宫的开支吧!总不能皇上吃素,我们这些嫔妃还在大嚼鲜肉吧。现在朝中又有战事,我们后宫嫔妃们将每月两套衣衫改成每两月一套衣衫,省下来的银子就可以给上阵杀敌的将士们多添一点保暖之物,快要入冬了,战士们只能死在贼人的刀剑下,不能死在风霜雪刀里啊!”
☆、第四五章
皇帝对皇后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帝王的真情又能够保持多久呢!
不过他与皇后共患难过,他自认自己对皇后了解比较深,知道她天生对黎民百姓有着一股子软心肠,加上国库是真的空虚,虽然后宫用度的消减并不能帮助他多少,可这份心意皇帝还是能够体会得到,当下就同意了。
等到皇帝吃了一顿难得的粗茶淡饭后,两夫妻就依靠在凤榻上说了不少的知心话,大多是追忆少年之时的莽撞之事,皇后少不得拿皇帝第一次抱太子,差点被太子尿了一身的事儿拿出来取笑。做父亲的,第一个孩子总是关注很多,有了那一次最糟糕的记忆,之后与太子相处时皇帝总是有些隔阂。不过,皇后是个能说会道的,她不会说皇帝对太子不好,只会说太子对自己父皇的倾慕。从第一声爹爹,第一次主动的拥抱,第一次横冲直撞坏了父母的‘好事’,然后第一次坐在父皇身前学骑马,第一次背不出诗词被父皇打手板心,第一次跟着父皇打猎被大虫吓得哭得稀里哗啦,看到大虫要咬父皇,又一边哭一边用不够娴熟的箭法保护父皇等等,说得皇帝惆怅不已,破天荒的在中宫午歇了一个多时辰才赶去处理朝政。
下午,皇后就宣召了将作监,说起宫中将实行长达一年的缩减开支计划。
范监垂首站在垂帘外面听得仔细,最后只问了一句:“皇后的意思是,娘娘们缩减衣裳余下的银两用来置办将士们的冬衣?”
皇后点头道:“正是如此。”
宫里有多少位嫔妃呢?加上皇后和四妃外,大大小小还有二十余位娘娘。皇后的意思是,不单是嫔妃们的用度要减少,连宫女太监们的用度也要跟着变动。宫里宫女嬷嬷们太监们少说也有三千人,原本是每季三套衣衫,减到每季两套,多出来的三千套衣衫绝对不是三千两银子。
范监是将作监的头头,对这里面的门道比谁都清楚,面上依然恭恭敬敬,心里已经开始飞快的算计怎么将这一大笔银子给吞下来,而且要吞得漂亮,吞得干脆。
皇后只当不知道对方心里的小九九,事情吩咐下去,到了九月,新的衣衫发下来,她就再一次召将作监入宫,询问宫里省下来的银子给将士们做了多少冬衣。
范监依然恭恭敬敬的回答:“下官特意去民间走访了好些商家,逐户询问了今年棉花的价格,经过了半个多月的讨价还价,最后收上来的棉花加棉麻足够给边关的将士们做一万件冬衣。”
皇后问:“只有一万件?”
范监有点疑惑,不过他是德妃的人,这些年靠着德妃轻易没有人可以动弹得了他,故而哪怕皇后是一国之母,与能够得到皇帝宠爱的德妃相比也差了一筹。所以,哪怕心里有点打鼓,他还是坚持了最初的回答,故作为难的咬牙道:“最多只能做出一万零两百件冬衣,这两百件还是用的布尾和碎棉才能勉勉强强凑出。”
皇后清冷的声音响在了他的耳畔:“辛苦了。”
范监受宠若惊,跪下磕头道:“当不得皇后谬赞,微臣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是应当的。”正准备告退,宫人就唱诺皇帝来了,范监咕哝着最近皇帝是不是往中宫跑得太勤快了点,不过他也不介意在中宫里得到皇帝的召见。他们这些负责宫内琐事的小官员们很难得见天颜,抓住一次机会说不定就能够得到一次提升,故而原本倒退的脚步又停了下来,等到皇帝路过身边就特意噗通的跪得五体投地,大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没想到在中宫还能见到外臣,皇后解释了一遍,笑说:“是个为国为民的直臣。宫中这一季省下来的银子就划给了将作监,由监人统一去民间采购麻布棉花,然后再做成冬衣送往边疆,给保家卫国的将士们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