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哪敢说不走啊。
在妈妈匆忙地塞衣服下,我又来到扬小调,这次孟宴老师要去的地方是外国,那个国家的名字叫法国。
我一下子就想起二月份在上海见到的蓝眼睛黄头发的洋人。
已经跟过孟宴老师出门了,这次我没有那么多心思,只带着对常青镇的少许怀念,就坐上了飞机。
我知道,孟宴老师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我要是在唧唧歪歪地,就太不应该了。
本以为到了法国会跟在上海,杭州那段时间一样,忙碌地脚不沾地,谁知道孟宴老师带着我来到一间木屋,住了进去之后,就这样悠然悠然地过着小日子,我诧异了有几天之后,也就慢慢地适应了这边的生活,我不敢提问什么时候回去,只是每天都呆在小木屋里。
看书,画画。
小木屋的周围还有很多的房子,有瓷砖房,但大部分都是小木屋,住着很多蓝眼睛黄头发的人,并且这些人非常热情,经常送吃到我们这里来,孟宴老师从来不拒绝,我就收下了。
在这里唯一的麻烦就是,语言不通,即使我每天背大量的单词,但是却没有语句的基础。
常常听着孟宴老师跟他们流利地交谈,而我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云里雾里地听着。
然而,我才13岁,我是个孩子,学习能力还没有开发,在这里呆足一个月之后,我开始会说一些日常的句子,慢慢地脑袋里那些硬塞进去的单词都开始在脑海里踊跃,等着破茧而出。
我每天都要画一副画,好一点的画都被孟宴老师收了,但是不少的就是被他撕了,他指着这个有湖有水有花有草的地方说,“如果你在这里都不能感受到美丽,你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觉得幸福的。”
那时我才知道,他是带我来感受美丽的,他今年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清除掉我心里那些阴暗的情绪跟黑洞。
那天晚上,我坐在床边,突然不知为何,嚎啕大哭起来。
为我刚到父母身边所遭受的那些罪,为我被爸爸抽打的那些皮鞭,为我跟李秀之间永远敌视的对立,为老师的偏心,看不起,贬低,为我那明明很翠绿却被我画成灰色的常青树。
为我的那些心机,那些偏执,那些恐怖的心情。
整整哭了一夜,夜半中,我听到有人在唱:我独自走过你身边,并没有话要对你讲,我不敢抬头看着你的,噢……脸庞。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你的惊奇像是给我,噢……赞扬。
你带我走进你的花房,我无法逃脱花的迷香,我不知不觉忘记了,噢……方向。
……………………
那样轻快地一首歌,似乎很长,却在半夜中十分清脆,我把耳朵贴在木屋的窗边,很快的,我认出了那把声音。
那是孟宴老师的声音,他在唱1989年发行的《花房姑娘》
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用纸巾将眼泪擦干,屈腿坐在窗边,听着不停循环的歌,心里一片宁静。
谁也不知道苦痛带给人们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如果没有人来拉一把,一定会呆在黑暗里,永不超生。
在小木屋里又住了半个月,我们就启程回国,此时已经是11月了,天气变冷了,而我的学习又滞停了,这次一回到学校里,我马不停蹄地又进入学习的阶段。
郭晶跟张楚都凑过来帮我补习。
说真的,我学的很吃力,但是我死死咬牙坚持着,看着李秀又拿了第一名,张楚第一名,郭晶第二,我就觉得我得坚持着。
即使我心里的黑暗在法国的那间小木屋渐渐消散了。
☆、第七十一章
1995年八月份,我以吊车尾的成绩考入常青中学,安排进初一d班,差班倒数第二个班,在过去的一年半里,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把成绩提起来给季老师看,直到小学毕业的最后一个晚上,季老师喊我去他家里吃饭,他满是遗憾地说,“李优,你是我的遗憾,你的努力我都看到了,但是我知道,外在的因素导致你没办法让成绩爬上来,我希望你上了初中之后,能够早日把数学学起来,我希望有一天能在这个镇上听到李优拿第一名。”
我看着他,缓慢地点头,他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那位林老师来了之后,唯一的好处就是我的语文确实有上升的情况,不会再动不动就不及格了,但是我在成长的过程中,别人也在成长,郭晶跟张楚一直都名列前三,谁也挤不进去,初中一上,他们两个都分在初一a班,里面坐满了尖子生,来自常青镇双花镇园壁镇三个镇优秀的耀眼的学生。
郭晶抹着眼泪,不肯跟我分开,还直嚷着说要跟我进d班,被林老师喝诉了一通,说,“你能把李优带进a班才是,哪里是跟她跑d班啊。”
郭晶抽咽着,十分不舍地扭着我的手指,我抽出手指,反手握住她,说道,“你放心,我会追上来的。”
郭晶这才点头,随后她问,“你上了初中以后,孟宴老师会不会还老是带你跑来跑去啊。”
我眯起眼睛,仰头看着常青树,其实我的画画课程在过去的一年半里基本已经完成了,孟宴老师只说,“你接下来就好好学习,除了海印市的画展,别的地方我就不带你去了,但是你还是要坚持画画,我会不定时地去收走你的画。”
李秀升上了初二,但是她的漫画跟学习都没有落下,从家里去常青中学,再也不是走路就能到的,都是学校的校车来接,然后将我们带往常青中学,开学的第一天,我背着空空的书包,跟着李秀上了校车,黄色车体的校车让我敛了一下眉头,即使是今天我还是不喜欢黄色,这个恶心的颜色。
校车里初一的新生,有跟李秀一样的初二生,也有已经准备考高中的初三生,我还在校车的最后面的位置上,看到李海燕,她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考了上来,据说还补贴了不少的钱,才拿到了学位。
看到我上车,她愣了一下,随后怯生生地朝我笑,我看了一眼被同学拉住的李秀,就朝李海燕走去。
“李优,我在d班,你呢?”她的眼神带着殷切,我一听,还真的跟我同班,我扯了扯唇角,说道,“嗯,跟你一个班。”
她神色顿时好了一些,低声道,“真好,可以跟你同班。”说着就去撸长长的袖子,我这时才发现大夏天的,她居然穿长袖,眼眸在她的袖子上扫了一圈,灰色的袖子看不到里面,我甚至是怀疑她又被父母打了,被父母打这四个字对李海燕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了,从我跟她坐同桌,到毕业,她的手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鞭痕。
我已经一年半没跟爸爸说过话了,我可以把他当空气,他也不会管我,我们在家里看对方就像一个隐形人似的。
要不是洗澡的时候看到身上的疤痕,我会以为那被皮鞭抽打的日子只不过是我在黑暗世界里带出来的仇恨。
而李海燕,显然比我更可怜,她甚至到现在还在承受那些皮鞭。
李秀跟同学讲完了话,就走上来,坐我身边,还跟李海燕打了招呼,她经常去我班里,不管是去找张楚还是我,慢慢地她把我班里的同学都认全了,李海燕见到李秀跟她打招呼,缩了缩肩膀,小声地说,“姐姐好。”
常青中学比常青小学要大得多,占地183亩,初中每个年级5个班,每个班达60人左右,高中每个年级也5个班,每个班40人左右,学校里有寄宿生,很大一块地方建了学生宿舍跟教师宿舍,常青中学里有三棵雪松,分别座落于高中部还有宿舍和篮球场。
下了校车,李秀说陪我去班里,我说不用,拉着李海燕就朝指示牌走去,还没到d班的门口,就听到里头吵闹轰天的声音,李海燕胆怯地缩了缩肩膀,我看了她一眼,大步地朝班级门口走去。
看到班里的状况,我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考到ab班去,班里的椅子全倒放着,那些同学有些坐在地上打牌,还有些拿着书本丢来丢去,甚至有些坐在桌子上,跟对面的同学乱踢。
李海燕颤着嗓音说,“好好乱。”
我看了老师给的座位,拉着李海燕,越过那些人的大腿,又推了几张桌子,才找到我那已经摔在地上可怜兮兮的位置,李海燕的位置在前头,她的椅子已经被人摔烂了,压根就没地方可以坐。
我看了排位表,我旁边的位置是空的,就带着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