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这样的东西,究竟要献出怎样的祭品?
未希抬起手,缓缓拂过祭坛上方,依然是逗人发笑的场面,可是无论谁都笑不出来了。祭坛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掩饰了其本来的模样,而且之前谁也来不及仔细端详祭坛的样子,但是此刻顺着她的手势,当真是想不仔细看都不行了。
祭坛用了整块的石料雕琢而成,与四角极尽华丽之能事的雕像不同,祭坛的样式无比古朴,呈现出极淡的灰色,除了周围一圈流云纹理之外,再没有任何装饰。
一般来说,如果没有没有采取复杂的装饰手段,这件物品要不就是并不重要,要不就是功能性的。考虑到设置祭坛的位置,肯定不会是前一种原由。祭坛的功能是什么,更是不言而喻。
当未希拂开了祭坛上的灰尘之后,众人发现其顶端并非平整一块,而有着九个经过了一定顺序排列的凹痕。乍看上去痕迹很浅,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十分眼尖,很快发现并非那么一回事,凹痕中有东西,铁锈一般的红褐色的灰,而正是因为这些灰不断的累积,几乎将凹痕填平了,这才让人有了错觉,以为它们很浅。
火炼伸出爪子,想要沾一点凹痕里积聚的红灰,以便看看究竟是什么。手才伸出去一半,就被白昕玥毫不客气的打落了。戴不戴眼镜对白昕玥而言当真区别不大,当他瞪起眼镜,凶巴巴的目光实在不是薄薄的镜片能够挡住的。“都还没搞清是什么东西,就敢随便去碰?你也不怕中毒?”
火炼也知道自己大概是鲁莽了,十分尴尬的赔了赔笑。指着其中一个凹痕,火炼询问未希,在一群人之中很多事情都只能问她,因为她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相当熟悉。“这个凹痕的形状,我看怎么有点……奇怪?”
奇怪?这还真是十分客气的形容了。未希笑了,唇角两侧勾起的弧度都相当明显,像是展露锋芒的钩子。未希长相殊异,即使放在妖兽之中也是极为特别的,无论谁都十分难以忽略她的模样,此刻当她如此笑起来,周身上下更是折射出冰冷刺骨的气息。“你没有看错,这些都是心脏的形状。”
心脏形状的凹痕,这本身就可以说明很多东西。譬如说,凹痕下面积聚的“红灰”,大量的鲜血凝固之后,当水分完全蒸发,所剩下的就是这么一种颜色怪异的灰。心脏本就是储藏血液的脏器,倘若不断将活生生血淋淋的的心脏放在凹痕之中,经年累月留下这些红灰,实在一点儿也不奇怪。而且谁也无法计算,这九个凹痕之中究竟放入过多少颗心脏。
火炼十分庆幸刚才被白昕玥阻止了,如果当真沾上了那玩意儿,他现在只怕恶心的恨不得将手指头剁掉。
未希此刻的表情十分复杂而难以形容,介于残酷与冷漠之间,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不过有一点倒是能够确定,对于这些凹痕的存在她并不如何在乎,不仅不害怕,而且还觉得这实在不值得害怕。
“这些心脏来源是……”才说了一半,火炼已经难以继续,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未希的脸上还是挂着方才的表情,但她的回答则言简意赅,“人类。”
火炼不敢回头去看同行者此刻的反应,若只有他与路狄亚也便罢了,可另外两位却是不折不扣的人类。凹痕共有九个,也就是说,但凡祭祀就一定要剖开九个活人的胸膛,硬生生的取出其心脏。要看穿这一点并不难,可实在不知此刻白昕玥与庄锦该是种怎样的心情。
未希等了一会儿,却见其他人都是僵在原地,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未希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在考验她的耐心,而从结果来看,她显然并没有通过这个考验。“我还是提醒你们一声,通过乐园令进来的时间有限,如果你们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做,我们干脆下山算了。”
不是不打算做什么,而是没法去做才对,难道真要将白昕玥和庄锦的心脏剜出来不成?即使这两位大公无私连性命都不顾了,可心脏还是不够啊。去抓几个普通人取心或许不难,可是他们铁定会成为史上最凶恶的杀人犯,占据全世界各种媒体的头版头条。
未希望天叹气,这个少女味道十足的表情总算冲淡了她面孔上的奇异之色,整个人看起来都正常了不少。她在祭坛上摸索一圈,应该是触碰到了某个精巧的机关,陡然出现的夹层中猛的弹出一柄短刀。
庄锦站的位置有些寸,而之前在雕像前的经历也让他有些魂不守舍,幸亏不放心的路狄亚就蹲在他的肩头替他注意周遭的一切。寒光闪过,猫咪发出刺耳的尖叫。尽管状态并不好,幸好庄锦的本能反应都还在,以闪电般的速度伸出手指,“咔嚓”一下夹住了刀刃。停滞在半空中的刀剑距离庄锦的腹部,仅仅只剩下一厘米左右的距离。
他手指的力气真大,反应也当真敏捷。刹那之间发生的事故,有太多值得感慨之处。但是太过震惊,也顾不上这些了。其他几人最后只能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当真好险。
第62章 第62章—善意的玩笑
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的行动有什么不妥,未希若无其事的从庄锦手上抽回刀子,“啪”的一下摆在祭坛上。“如今没有真正的祭司在场,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完成整个祭祀仪程。而我们的目的也只是‘开门’罢了,一切从简,只需要两滴血就够了。”
“两滴血?”火炼不敢相信事情居然会变得这么简单,下意识的拿起刀子。
未希认为即使是真正的导游也没有她这么大的责任,这些人简直什么都不知道,事无巨细都要让她来解释。“一滴妖兽的,一滴人类的。妖兽的精血蕴含极大的力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弥补祭品数量的不足。”
早说啊!吓死他了!火炼将刀子举到眼前端详,乍看之下光亮如新的刀刃上也有凝固的血迹,火炼陡然想起了严秀用来画法阵的那一把,真是不比较不知道,一旦经过比较,究竟那一把刀子更加嗜血简直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很显然也没有让火炼继续讨价还价的余地,比起九颗人类的心脏,一滴血加一滴小口子无疑已是出血大甩卖了。
既然其中一滴血必须来自于妖兽,火炼当仁不让的成了第一人选,在场剩下的妖兽,一个是小女孩,一只则是波斯猫,出血的任务只能落到他这个大男人头上。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况且上一次因为这种玄之又玄的理由取血也是在这乐园岛上,过去的时间还不到五天呢,就算火炼再健忘,也清晰的记得每一个细节。有了经验就是不一样,这一回的自残火炼拿捏的恰到好处,看出那短刀无比锋利,火炼也不会真的用它来切自己手指,只是轻轻一碰,中指上已出现一个小口。
火炼看了看未希,用眼神询问她接下来应该如何进行。未希只是随便指了下祭坛的凹痕,有些心不在焉。
也不怪火炼犯难,毕竟有整整九个凹痕呢,未希这个“导游”太不负责任了,竟然不说清楚。可是也不好再问,火炼也懒得费神去观察每个凹痕究竟各有什么特别之处,随便选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轻轻一挤,状如珊瑚珠的血滴落了下去。
说来当真十分奇怪,当血珠落在祭坛上之后,既没有扩散,也没有渗入“红灰”之间,过了一小会儿依然还是完完整整的一颗,怎么看都不像是液体的状态,更类似于某种晶莹的宝石珠子。倘若不是场合不对,火炼真想伸手去拿一拿,看看究竟能不能顺利将这个血珠子捡起来。
匕首递给了下面一位,火炼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思索,只是下意识的选了白昕玥。
要说人类,应该还有一个庄锦,这是典型的二选一。可是另一个选项压根就不在火炼的考虑范围之内,怎么说呢,一想到两人的血液会在祭坛之上融合,火炼就不由的排斥除了白昕玥之外的所有人。
为什么要排斥呢?火炼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
白昕玥顺理成章的接过了刀子,可是他接下来的动作却是大家没有想到的,他竟然只是反复端详着刀子的样式,丝毫没有要割自己一刀的意思。方框眼镜的镜片带着反光,无法看清他的眼睛,更加无法看清他的眼神,旁人都不好判断白昕玥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也只有火炼一个人,从他微微绷直的唇角看出来了——
这个男人正陷入十分为难的境地。
可是,为难什么呢?火炼怎么也想不通。千万不要告诉他,堂堂的七人团首席竟然怕疼!那一定是整个妖兽世界本年度排名第一的笑话。不是怕疼,难道是害怕留疤?这就更奇葩了,已经完全超出了笑话的范畴,只会叫人无言以对。
嘴快的弊端就在这里,有时候张口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会被吓一跳。“你犹豫什么?别告诉我你不是人类!”
火炼此语一出,祭坛周边顿时陷入诡异的沉寂之中。但是所有人的目光在顷刻之间都射向了白昕玥,就像是往他脸上打了好几束聚光灯似的。
白昕玥十分无语的看着火炼,心说——这只笨鸟的一张嘴也当真厉害,有朝一日,若不是他自己被这张嘴害死,那么一定是别人被这张嘴气死。
连解释的力气都省去了,况且白昕玥也着实认为这不是一个容易解释的问题。试问,要如何证明自己是一个人类?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越是简单明了的命题,要证明起来就越是困难。
“我只是开玩笑,真的!”火炼一边摆手一边摇头的,忙得慌。然后,他还画蛇添足的加了一句,“善意的玩笑。”
为了避免自己被当场活活气死,白昕玥决定还是不要听他解释了。将短刀轻轻抛弃,又以一个极为干脆利落的姿势反手接住,同样是在中指之上力度适中的一划。
一连串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停顿与犹豫。事实才是证明一切的利器,这要比白昕玥说再多的话证明自己是个人类都要管用。
火炼定定的看着白昕玥的那一滴血坠落。心疼?这还不至于,毕竟对方是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不至于这么一点小伤口都受不住。然而火炼的感觉还是有些奇怪,没有根据的……慌张。
颜色、大小、形状都没有太大区别的两滴血轻轻碰在了一起,似乎发出了白光,但是在场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真正看清的,这种感觉十分特别,勉强形容的话,就像是他们被齐齐的偷走了零点一秒的时光,因而谁也不清楚在那瞬息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滴血彻底融合,也并非想象一般渗入凹痕的红灰之中,而是……不见了踪影。
火炼不信邪,还伸出手指在血滴汇集的地方摸了摸,感觉不出半点儿湿润的痕迹,就像是这两滴血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方才整个过程可谓极端奇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没人注意到白昕玥的动作,他极快的在心脏位置按了一下,虽然他很快放下手,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问题,但刚才那个按压的动作却格外用力,手指泛起很可怕的青白色,而手指下的衣料也被他攥的变了形。
也不能说当真没有一个人看到了,电光石火间,未希似乎扫了白昕玥一眼,只是无法确定。
“退后一点。”献出两滴血的主意是未希出的,她自然比其他人都了解这么做的后果,适时发出警告。其他人都不敢怠慢,齐齐退到五步开外。
大概是什么机括被启动了——不得不说此处的机关制造的异常精巧耐用,通常情况下经年累月的机关在运作时难免会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耳力敏锐的妖兽在内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不过脚底下传来的持续而有节奏的震动还是向他们证实了,整座祭台的确已经起了某种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