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狼牙集结开拔;数日后,江扬到达帝国南部边陲,在嫦湖湾半岛背山面海之处,设总指挥所。
帝国历382年1月27日,迪卡斯反恐战争正式打响。
舟桥部队
江扬花了无数的时间和精力,到最后还是要通过父亲江瀚韬元帅和老师杨霆远总司令的帮助,才克服了军部一系列大大小小的阻碍,成功申请到了布津海军部队的协助,调配了一支包含驱逐舰护卫舰核潜艇的联合舰队扼守迪卡斯北部四岛侧翼,起威慑作用,顺便防止纳斯部队趁乱突入,渔翁得利。
真正参与作战的是江扬这几年来花大价钱建设、完善的海上防卫师,师长韩冬城准将今年不到40岁,面颊和胸膛都是那种长年被海风吹着才会有的黑里透红,人极爽朗,与海军陆战队大队长高淮南准将是军校同期的毕业生,互相极不服气,总想在酒桌上或者搏击场上分个高低上下。海上防卫师没有大型舰船,平时管的就是基地临海那一侧领海的日常巡逻任务,编队中最多的是低成本民船规范的基地护卫艇,这种船排水量不是很大,速度不算快,自卫的能力也不强,船头有大功率的探照灯,船尾有消防水龙,可以完成应急拖拽、海上照明、引导及基础的护卫作用。主战舰艇是大型导弹快艇,这是程亦涵的父亲程非中将主管军用武器研究所之后研制生产的一种新型舰艇,以牺牲续航能力为代价,得到了非常快的速度和非常好的隐身性能,舰载重型反舰导弹和数门火箭炮,是一种“一击就中,打了就跑”的攻击型战斗舰艇,战斗中非常实用。最后一种是多功能护卫艇,兼容性很好,舰载武器完全可以自卫,编队作战的对抗性能不错。彭耀把这些舰艇分成三组,用基地护卫舰协助舟船部队基础作业,多功能护卫艇用于巡查保卫,而大型导弹快艇则隐藏在港口内,随时可以投入战场。
海军陆战队也参加了这次战斗,队长高淮南准将率主力扼守东鸦岛与舟船部队之间最容易受到攻击的区域;狼牙突击师的现任师长苏朝宇上校则是本次行动的前线指挥官,带特别行动队、狼牙、飞豹师及海军陆战队精英组成的突击队率先登陆喀布,为对接进行准备和掩护;彭耀的指挥中心设在一架经过系统改装的大型武装直升机上,飞行员是第四军飞航团的王牌,可以在强烈的磁干扰中,全凭目力、技术和经验完成飞行;飞豹师的师长林砚臣上校带精锐部队守护舟桥,协调引导重武器按计划进入战场;而任海鹏的大队停在嫦湖湾半岛指挥中心的侧翼,只要江扬一声令下,15分钟内就可以投入喀布的战斗。
边境基地照例由江扬的副官程亦涵中校留守,嫦湖湾的大本营指挥部里,除了江扬亲自坐镇以外,副总参谋长齐音中将、秦月朗准将也都到位。隔壁技术室由综合情报处的负责人慕昭白中校坐镇,带了综合情报处的全班人马,连最近一段时间心情不佳身体状况也不大好的梁丽征都随行,她现在胖得走形,穿了一件宽松的休闲服都遮掩不住,脸庞浮肿,看起来非常憔悴。若不是这一战非同小可,慕昭白是定然舍不得带她来的。
那一夜满月如同银盘,海面平静无风。根据长久以来的观测,查图尔的磁场在满月夜最弱,各部队间可以维持基本的通讯,天时正好。舟桥部队缓慢整齐的就位,飞豹师全副武装的精锐驾驶轻型装甲摩托车,在已建好的浮桥上占位警戒,最后一节浮桥就位前,海上已经响起阵阵枪炮声,负责与首都军部相关部门协调的秦月朗刚刚完成了例行的作业,他知道那是苏朝宇率领的前线登陆部队和踞守海滩的恐怖分子先头部队开始交火的信号,于是担心地抬起头——坐在指挥台后面的江扬专心致志,神情从容平静,一只手扶着耳机,时时低声命令些什么,完全看不出担心或者焦虑——真让总为情人一点风吹草动就担心得寝食难安的秦家家主佩服得五体投地。
前方战报每时每刻都通过文字和口头的方式传回指挥中心。像预料中一样,无论恐怖分子或者雇佣军都没有足够的火力,苏朝宇突击队在大型导弹快艇的掩护下很快歼灭了小股抵抗力量,占领了登陆点,做好了重型浮桥对接的最后准备。
东鸦岛上,第四军的装甲主战团开始按预定队形缓缓出动,彭耀最后吩咐了几句带队的狼牙副总参谋长王淮上校,就登机起飞。夜风乍起,浮桥附近的海面上被大型探照灯银白色的光芒照得透亮,周围则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月光,自指挥机上望去,缓缓驶上重型浮桥的装甲战车和坦克看上去像是一条狰狞的巨龙,正小心翼翼地伸展身体,又像是一把魔法的长剑,就要一寸一寸地插入对方心脏。
彭耀并不把全部的精神放在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的数字上面,他同时开着四五个通讯频道接收各单位通信,人却时时透过舷窗俯瞰大局——因为早年是侦察兵出身的关系,他习惯于用自己的视觉、听觉、甚至嗅觉去校正机器的判断,学院派的副官徐雅慧有时候会笑话他这种近乎神经质的小心谨慎,彭耀就会露出他雪白的牙齿,回答:“玩命的事,要我怎么能当成是电子游戏只看屏幕就做决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彭耀一次例行巡视夜视望远镜的时候忽然“咦”了一声,随即命令飞行员:“立刻马上转向正东偏南20度。”徐雅慧不用吩咐就立刻把高精度的夜视望远镜图像接至指挥台前,彭耀紧紧皱着眉,手指划过喀布岛临海的石头山上,徐雅慧也看到那一片斑斑点点,似乎是人群,她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些人疯了?”
彭耀摇摇头:“不……也许有什么阴谋,通知韩准将和林上校注意警戒……”话音未落,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到舷窗旁边,低头望去,海面有一丝阴影正倾泻般流流过,面积飞快扩大,彭耀吃惊,奋力扭着身子向天空望去,银盘一样的满月高悬天幕,一丝流云皆无。他的脸色立刻变了,耳机里传来苏朝宇的通讯:“敌军突然发动猛攻,请求支援。”
送死
“暂时务必要顶住。”彭耀听见那边炮声乍响,飞快地吩咐,“我立刻想办法,苏朝宇,顶不住的时候立刻撤退。”
苏朝宇似乎想说什么,耳机里忽然传来一声爆裂般的嘶响,彭耀这里所有的通讯线路都陷入了混乱,滋滋啦啦什么也听不见了,飞行舱的技术员慌忙跑出来报告:“磁干扰加强,我们与地面完全失去联系,请长官指示。”
“目测盲飞,向浮桥方向悬停。”彭耀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差过,一直盯着外面的徐雅慧又叫出声来:“他们真是疯了!”彭耀连忙侧头望过去,只见南方喀布临海的群山亮了起来,那些狰狞的礁石中冲出无数小型快艇,每一条都不要命似的往浮桥上冲。
“立刻发射绿色信号弹,全单位撤退!想办法通令全单位,禁止开火!”在阵阵炮声中,彭耀的声音听起来嘶哑如同受伤的兽,他一拳砸在指挥台上,吼那吓傻了的操作员。徐雅慧伸手握住彭耀的手掌,那手心里都是冷汗,整个人竟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她紧紧握着他安慰:“这样的决定应该征询后方指挥官的意见吧?不过是自杀性攻击……重型浮桥没问题……还有海上防卫师的舰艇……”
“不!”彭耀亲手按动了发射撤退令的按钮,惨笑,“每条船里都装满了汽油或者柴油,刚刚第一次交火的时候,他们大概借机炸开了油井,现在海面渐渐被原油和泄漏的可燃性气体覆盖,两侧夹攻,只需要划一根火柴……”
划着这根火柴的恰恰是自己人。
海上防卫师外围的一艘多功能护卫艇上,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炮手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瞄准镜,迪卡斯恐怖分子的快艇像耗子一样从礁石后面一露头,他就紧紧地锁定了目标,“5、4、3、2、1……”年轻人在心里默默计数,他的前胸贴着冰凉的机器,能感觉到妈妈寄来的平安符紧紧护在身前,他按动了发射的按钮,就在敌方进入射程的一瞬间,精度、准度、节奏都完美如同教科书上的范本,敌方目标瞬间化作火球。他很紧张,却又觉得很高兴,整个身体似乎都因兴奋而开始发热。就在这一瞬间,平稳的舰体突然猛烈的颠簸了两下,舰长惊慌地从后舱跑出来,“2号舵位起火爆炸”、“C7舱进水”之类不祥的喊声此起彼伏,年轻的炮手永远没有机会弄清楚他的这一次射击意味着什么,脚下的武器库已经爆炸,眼前一片金红的火光,妈妈的笑容恍惚就在眼前。
星星之火瞬间燎原,海面上不断地发生爆炸,浓烟滚滚而起,喀布面海的山上,恐怖分子居高临下发射着土制的火箭弹,不需要命中舰艇,只要落在覆盖着厚厚的原油和可燃气体的海面上,就可以引发一系列的灾难。徐雅慧美丽的面庞上已经没有一点点人类的颜色,她愣愣地看着从来没有败过的彭耀,后者死死咬着牙,两只手撑着指挥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隔了差不多5分钟,他才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到前舱对飞行员说:“穿过浓雾,我要到岛上去。”
徐雅慧几乎是跌过去抓住彭耀的手,试图阻止:“这是送死,彭耀,你还有整个狼牙需要救!”
彭耀居然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回答:“是,我知道。海上防卫师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掌控范围,韩冬城是江扬挑出来的人,应能奋力自救;至于我们这里,重型浮桥是新型钢材制成的,至少能撑一个小时不沉没,王淮应变能力虽然差些,好在我上来之前已经吩咐他都听林师调配,哼,到头来,我的队伍还是要靠他们的人,真是讽刺。”
“如果你现在回去……也许还可以挽回。”徐雅慧的眼睛里有泪花,她不怕死,但是决不能让彭耀死在这样的地方,她飞快地说,“你知道你的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
“磁场变化太诡异,炸开油井这招够毒辣,对方真是些不要命没有底限的疯子,这已经是败了。”彭耀不耐烦地挥手,掏出随身的手枪,顶着飞行员的太阳穴盯着他改道向喀布直飞,“只希望王淮能好好的把这几个装甲团撤回去,便不会太惨。”
“那你更应该回去!”徐雅慧苦笑,在剧烈的颠簸中死死握住安全把手,“你不能为了苏朝宇……”
机舱里的灯忽然灭了一下,一闪一闪的枪炮闪光中,徐雅慧看到彭耀嘴角没有一丝温柔的弧度,那双灰蓝色如狼般冷漠的眼睛里有狂热的不安心和放弃一切的绝然,他一字一句地说:“不,我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彭家的荣耀,裴家的荣耀。”
直升机穿过层层浓烟,用机载集束子弹逼退恐怖分子的火力之后,急降数十米,能看到最后一节浮桥已经和陆地脱离,驾驶人员开始撤离,仅剩的一台装甲车茫然地停在那里,油箱大概已经爆炸,上面呼呼的冒着火苗。万幸的是失去联络以前,苏朝宇曾经详细地通报过位置和周围的情况,彭耀知道就在他们阵地的后方,有一块足以停靠直升机的平地,飞机停稳的瞬间,他就冲了下去。
虽然所有的通讯都已经中断,但是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出现在海面上的状况,苏朝宇不是不能撤,但是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的分队撤退,敌方就可以毫无遮拦地射击己方那些因为不敢开火而沦为活靶子的装甲部队,所以虽然只有三百人和一些简易工事,苏朝宇还是稳稳地守在登陆点,吴小京和罗灿分别守在两翼,来来往往说的都是“支援马上会到,我们只需要再坚持五分钟”。
他们已经坚持了整整六个五分钟,彭耀的飞机降落的时候,欢声雷动。
苏朝宇身上厚厚一层硝烟和尘土,除了牙齿以外几乎没一个地方看得出本来的颜色,他冲过来就给了彭耀一巴掌,没有一个字埋怨战局,而是说:“你也来送死,江扬怎么跟裴家交代?”
等我回家
刚刚被迫吞下失败苦果的彭耀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听出苏朝宇已经决定死守在这里坦然赴死,他听出苏朝宇真的把他当成亲人一样关心回护,更明白这样的状况下,苏朝宇所想的仍然是江扬,一时间不知道辛酸还是甜蜜或者是苦涩,只是傻乎乎的看着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说:“我来了……我来了……”
苏朝宇明白他的心思,上前给了他一个兄长般的拥抱,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好了,我知道,我明白,我都明白。”
徐雅慧已经跟着下来,作为彭耀最器重的副官和军械专家,她终于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专业素养,跟飞机上的机枪手一道,把机载的备用武器抬下来分发,还用应急的方式修复了几把战士们的枪。彭耀放开苏朝宇,飞快地问:“还剩多少人?多少伤员?”
苏朝宇苦笑:“带上来三百人,刚刚浮桥没有断的时候,我放走了五十三个,每个人都留下了武器,带走了至少一个活着的伤员。现在还有97个,算我。”
对面一阵密集的枪声,苏朝宇侧头观察,侧翼的一个火力点突然停顿了一下,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大概现在是96了。”
彭耀挑起嘴角,一把握住苏朝宇的手,扬眉:“你现在有97人了。”
苏朝宇瞪他:“滚回去!你知道首都那些人的阴谋就是在这地方弄死你,顺便牵连江家,你知道……”
“我知道,我不会让他们如愿!”彭耀死死握着苏朝宇的手不放开,飞快地说,“我不是来送死的,也不是会替你给江扬送遗物或者传递口头的遗书。听着,我现在命令你,把兄弟们分成几组,伤员立刻上飞机回去,装备都扔下的话,上面能坐至少二十人。然后,你帮我挑一组人,我们走,把扫尾之类婆婆妈妈的事情交给江扬处理,我们这些人,执行你的第二套方案!”
苏朝宇猛然抬头望着彭耀,对方的眼睛里满满信任和信心,彭耀低声说:“对不起,战备会上我不肯支持你的方案,一方面是知道这样的办法,军部不会批准,另一方面则是,我和江扬一样,都不能接受你做这样危险的计划的执行人。”他说完,扬眉一笑,竟然一扫之前的阴霾,一字一句地说:“事已至此,与其送死,倒不如拼死一搏。”
那一刻苏朝宇有点走神,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江扬的时候,他们狠狠地争吵,两个人都不惜用伤害对方的尖锐言辞、举动来迫使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生死决战以前,所有的私人通讯都被禁止,他甚至没有机会跟他的爱人说“再见”,真是舍不得呢……
彭耀不打扰那回忆的世界,苏朝宇的眼睛里隐有泪光,他转身对罗灿下达命令,伤员被飞快地扶出或者抬出,一个年轻的队员跳出来说:“我不走,队长,我绝对不会走的!”接着,仿佛是应合一样,有几声狗叫的声音响起。
苏朝宇皱眉,好言劝慰他的警犬队长王若谷准尉:“接下来的战斗不会用到警犬,我想你和九月……”的7a614fd06c32
狙击队长肖海准尉已经失去了他的四个队员,他说:“班长,上次迪卡斯,我们也闯过来了,一起吧。”
“好!”彭耀击节赞叹,“视死如归,不愧是苏朝宇带出来的人!”
吴小京刚刚把剩余的队员都检查了一遍,此刻仍然能笑出声来,他狠狠拍苏朝宇的后背,对彭耀敬了一个非常不标准的军礼,说:“报告长官,正确的说法是,班长是我们调教出来的!”
苏朝宇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留神点,别忙忙叨叨马马虎虎的。”吴小京口里答应着,身子却刷地来了个武术里的“铁板桥”,身子平平倒下去躲开苏朝宇的巴掌,虚还了一脚,才飞快地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