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绻叹道:“你不要再提他,再提我就一句话都不与你说了。你说玉螺洲遭了劫难,好吧,什么劫难,你让我出来看看,我可酌情考虑一番。”
二凤道:“不知道。我一直在魔域盘桓,闻听几位魔主一起出动,在边境设下结界严防死守,说是怕瘟疫和洪水漫延过去,至于这瘟疫和洪水怎么来的,我却半点也不知情。我只知听容哥之令行事,他令人给我送来了钩沉剑和启动你体内禁制的法诀,我接着便是。”
他伸手缓缓拂过钩沉剑鞘,温声道:“韩师兄,我不能放你出来。你如今已经是化神后期修为,我远不及你,若是你出来后不愿再回去,且生了防备之心,我却如何辖制得住。为防节外生枝,只得委屈你一阵子,待回到潋山,一切自会明了。”
韩绻无奈道:“你真奸猾。你如此作为,若给聂前辈得知,必定不会饶你。”
二凤闻言轻笑出声:“明明是你先要骗我,却又嫌我奸猾。至于聂前辈,与我而言齐大非偶,我纵然慕恋不已,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也只好随他去。”
他语带讽刺,然而细听竟有几分自伤自怜之意,韩绻竟听得心中一酸,忽然问道:“你和聂前辈床笫之间,他可曾去了那碧琉璃面具?”
二凤顿了一下,片刻后轻声道:“去了,那又如何?”
韩绻笑道:“怪不得,想是云天第一美人之誉名不虚传,可惜他阅人无数,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就莫要为此伤心了。只是以后,若有幸得见曾与你共侍一人的兄弟姐妹们,只要存有容乃大无欲则刚之心,说不定他会接着对你好,唉。”他想你刺激我,我也刺激你,我们索性彼此插刀吧,互相伤害吧,总之也已经这样了。
二凤却是把钩沉直接收起,不再跟他啰嗦。
韩绻浑浑噩噩待在剑中,只觉得被二凤携带着,一路行至魔域和玉螺洲交界之处,就有潋山之人来接应着,诸人却似乎并未再往北走,倒是不知何故远远兜了个圈子,最后落足于桫椤海附近。
他的身躯及钩沉一起被送入一座幽深的洞府之中,送他前来的似是一位化神后期修士。那人安顿好韩绻之后,默念法诀,韩绻一阵眩晕,魂魄归壳灵肉合一。
他清醒之后,不免四处打量,见自己身处一只玄铁铸造的铁笼之中,手足俱被玄铁镣铐缠缚。铁笼之外数道光幕层层防护,细数竟有九重之多,体内那道禁制也已经被彻底激发,将他的法力压制得丝毫驱使不得。
二凤白衣如雪,伫立于九重禁制之外,怔怔望着自己,那位化神修士却已经消失不见。
韩绻见无逃走的可能,却是连说话的兴致也没有了。二凤看了他一会儿,目光似悲似喜复杂难言,忽然双膝跪地,郑重发誓道:“韩师兄,你曾带我去云天避难,对我也算是眷顾有加,我却害你身陷囹圄,的确是对不起你。自今日起,不管你遭受什么样的磨难,我必将与你一起承担,若为此誓,天诛地灭。”
韩绻冷冷不言,他并不稀罕二凤的一起承担。二凤等了良久,见他无甚反应,只得起身,又深深看他两眼,怅然而去。
洞府中无日无月不分时日,韩绻混混沌沌的,并不知过了许久,只知经常有人巡查来去,他一个都不认得,也不知是程驿的心腹,还是方锦容的人。
这一日,禁制外又有隐隐灵力波动,且气息似与往日巡逻之修士不同。韩绻勉强抬眸看了看,却忽地一惊,见来者竟是程驿,此时也已具有化神初级修为,正在禁制外冷冷盯着自己。
韩绻一时间愤怒与厌恶交织,且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竟是百般滋味难言。他慢慢转开视线,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再去看程驿,程驿却冷笑一声,幽幽道:“若不让人强行带你回来,你恐是今生都不会再回玉螺洲了,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辈!”
韩绻不禁大怒:“我忘什么恩,又负了什么义,难道你竟还有恩义与我?"
程驿道:“我生你养你,这不算是恩义?潋山老祖教你诲你,这也不算恩义?”
韩绻道:“少来,我不吃你那一套。自你拿那个来历不明的奸生子替代我之日起,你我就已恩断义绝。你不要恶心我!”
程驿怒道:“你休要胡言乱语,什么奸生子,那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卷,HE结局,放心看。这章节设定稍微改了点,没有回潋山,直接来桫椤海现场了。
第109章 夺婴
韩绻闻言嗤笑一声:“天下人皆知程盟主只有一位独生爱子, 不管是从前的程澂,还是现在的程澂, 一个就是一个,我却哪来的亲兄长。”他微微挑起眼看着程驿,目光中满是鄙夷之色:“我不想搞这套兄友弟恭的把戏,你也莫要再啰嗦, 没得让人恶心。且说你来做什么吧,痛快些。”
程驿闻言更怒, 一根青筋在额头噗噗跳动, 他来回困兽般走得几趟,竭力压下了怒气,缓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那个兄长,这次也随着我来了此处。他本体资质不是很好, 且他比你还大半岁,如今也已经七八十的年纪了, 可还是筑基期境界,实在令我忧心忡忡。”
他提起程澂,立时一副眉头紧蹙忧心忡忡的模样,韩绻暗道筑基期修士成千上万, 你有什么可忧心忡忡的。然而转念一想,忽然想起了覃云蔚的妹妹覃惜琴。当年覃夫人也曾冲着覃云蔚怒吼, 言道覃惜琴再不进阶,恐是容颜都无法维持。事后覃云蔚曾和自己提过此事,言道最终给了妹妹进阶所需之资源, 至于后果如何,却要看个人之机缘,非他能掌控。
韩绻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道他快老了?也是,筑基期顶多不过二百年寿命,也难免程盟主你忧急。回头你两个站在一处,若他瞧着不像你儿子,倒像是兄长,的确不太体面。”
他一语中的,程驿恨恨瞪他一眼,决定暂不和他计较,接着道:“我试了很多手段,但他资质确实不太好,竟一直无法结成金丹。若这么下去,容颜倒是其次,寿命却只剩下百余年,他身体又不太结实,恐是一百年也难以捱过。”
韩绻冷冷道:“活该,报应。”他知此时与程驿做这无谓的口舌之争,实非明智之举,但却着实忍不住,索性放飞一把。
程驿闻言厉目而视:“ 你懂得什么,这叫什么报应!你不过有幸生就了好资质,占据了好资源,却怎能以此来鄙视他?你若不是身具丰源城嫡长血脉,难保最后和他一般,说不定还不如他!”
韩绻道:“所以怪他自己投胎不捡地方,难道能怪别人?程盟主啊,你既然想生个品学兼优的好儿子出来,却去跟那些旁枝们拉扯什么?这难道不是上床一时爽,事后悔断肠吗?”
程驿厉声道:“闭嘴!似你这般忤逆不孝非议亲长,原该打死才对!看你还有点用途,我便开恩给你一条出路,我这些年四处苦苦寻觅,终于寻到一种秘术,倒是勉强可以挽救你的兄长。此秘术须得血脉近亲方可,恰你二人是亲兄弟,你若是同意出让灵脉和元婴给他,我就留你一条性命,放你回云天圣域去。”
原来他打的是这般龌龊主意,韩绻狂怒之下,身躯微微发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良久方道:“你是说夺婴大法么?这种污浊不堪的邪术,你竟然敢放到台面上来说?”
程驿千辛万苦方觅得此秘术,倒不想韩绻竟然听说过,末了才想起来他曾任过敛锋阁主,自是甚为博学。至于他为何不让程澂直接来夺舍,却是为着韩绻之修为比程澂高过太多,神魂之强大令他望尘莫及。程澂纵然能夺舍成功,但完全无法驾驭他的躯体,最后反倒伤了自己的神魂。
程驿沉吟着,尔后斜眼看他:“你可不情愿?此事恐是由不得你,你若主动出让还好些,若逼我动用雷霆手段,与你也不好。”
韩绻怒极反笑:“呵呵呵呵,我凭什么要主动出让!那雷霆手段你想动用就动用,程盟主行事如此光明磊落,难道还怕遭了天打雷劈不成?”
程驿拳头在衣袖下微微一攥,却知此时断不可轻举妄动,监禁韩绻这洞府里里外外人多口杂,他不欲多说什么,只意有所指道:“你此时自然是想不通的,我就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想想。你能拿灵脉和元婴换得终生自由,其实也划算得很。但你若再不答应,就这么被监禁下去,纵然我什么都不做,等着你的可不知道是什么了。”
韩绻道:“你什么意思?”
程驿看他一眼,却是意味深长,韩绻随之游目四顾,忽见他身后竟有一道厚重的光幕,竟是程驿亲手所下,他适才狂怒之中竟然未曾察觉。看来程驿与自己谈判这一番话,是瞒着所有人的。
他心中疑惑不定,末了终于道:“你想让我情愿也未必不可,只是在此之前,我必须见容哥一面,或者见师尊一面也成。否则我宁可自爆元婴,也决不答应。”
程驿冷笑道:“你是打算找人哭诉冤屈?我劝你还是算了吧,你体内那道禁制是谁下的,又是谁把你带回了玉螺洲,他们要收拾你,只会比我更不堪,还存什么妄想。”
韩绻坚持道:“不管怎么说,我必须见他们两人中的一个。”
程驿道:“那得看你的运气了,潋山老祖如今在忙着布置一个大法阵,方锦容亦在俗世中忙碌。就看他们哪一位肯为了你拨冗赶过来,你且自己想想吧。”他转身收了那道光幕,拂袖而去。
韩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茫然,他似乎行走于一片沼泽之中,看似水草丰美沃野千里,实则处处都是陷阱,稍不留神就会深陷其中尸骨无存。他慢慢扯动那沉重无比的玄铁镣铐,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把脸颊深埋臂弯之中,悲伤之余,却又满是自伤自怜之意,想我还有爱人远在天堑那边,只要他牵挂我一天,我就不能轻易放弃自己。可是覃云蔚他究竟知不知道,我被掠至此地又被监禁了起来?
他不停地胡思乱想,却越想越是绝望,也不知过了几许,忽然一抬头间,却见不知何时禁制外又来了一人,竟是六合盟的少盟主澹台颂。韩绻有些意外,怔怔看着他。
澹台颂却忽然祭出夷然灵剑,开始狂劈那九重禁制,然而他此时也不过是元婴后期修为,这下禁制之人修为显然比他要高得多,韩绻见他徒劳无功折腾了半天,终于开言提醒道:“你劈不开的,倒容易招来巡逻之人,还是算了吧。”
澹台颂身形微微一顿,颓然垂首不语,片刻后忽然抬头望着他,语气急迫:“韩绻,我知道程盟主所谋之事,你千万莫要答应他,再拖延一阵子,老祖和方少盟主忙完了,自然顾得上你。”
韩绻微微一笑,问道:“你是想救我出去吗?”
澹台颂道:“是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夺走你的身份地位还不够,再夺走你的灵脉和元婴,这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