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澈并没对老爷子客气,虽说这次他准备把屋顶换掉三层麦秸层的陈麦秸秆外,还要多加一层草栅上去,当然,准备工作缺不得让严江和藤子都开车出去买了好几卷上好的油毛毡回来。
等严江和藤子都买油毛毡回来时,严澈发现两人身后还是跟了一串人……严佳美一家,以及柳家潭的村长柳建华一家。
无奈地摇了摇头,严澈也不再过多客气,一顿午饭后,全家总动员。
女人孩子们忙手在屋子里盖上了一层塑料薄膜,以防上面的灰尘掉到家里的床铺家私上;男人们抗来竹梯,利索地上了屋顶,开始揭那层陈麦秸草栅,和草栅下的旧油毛毡;老人们是没他们事,让他们站在一旁,抱臂指挥就行了。
应了那句“人多力量大”的话,晚饭时分,两栋竹楼的屋顶焕然一新,就连雾戌山上,和鱼塘的草亭顶上的麦秸秆都给换了一遍。
大伙儿在院里清洗干净,坐着等待晚饭时,柳建华眯着眼打量了一圈雾戌山,啧啧有声赞叹道:“严澈啊,你们弄这竹楼的想法真不错。”
严澈笑了笑,没接话,继续着给大伙儿续茶递水的活儿,倒是活儿收尾时,赶来“看热闹”的严老爷子笑眯了眼,很是得意地点了点头,道:“呵呵,可不么,我前几天出去转了转,大伙儿发现三儿这么一捯饬的好处,除了咱严家湾这边,外面也有好几栋这样的竹楼子。”
一向老实沉默的柳建国微微皱眉,侧身对老丈人严国盛道:“爸,老祖说的是真的,我也见过几次。不过……”看了一眼严澈和严国强,略带担忧地道:“好像都不是本地人弄出来的,听说……听说是开了什么度假山庄。”
“啊?”这是曾燕端点心出来,听到后,盘子往院儿中的桌上一搁,眉毛也拧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啊?啥时候这边开了度假山庄了啊?”这位教授倒不是担心严家湾的“热度”降温,而是更长远的担忧平梁山一带的野生动物们会不会受到荼害。
柳建华看了自己堂兄一眼,也认真地对着严老爷子道:“老爷子,怕是知道了吧,咱附近几个村的山,承包出去好几座,都是租给了外来的城里人。”
严老爷子假模假式地捋了捋早已不存在的胡须,眯了眯眼,一副高深模样道:“来就来呗,咱本地人害怕外来人抢饭碗?他来了,还不是要守国家法律,遵合同条约,给咱交租子?”
严澈闻言,忍俊不住,笑道:“嗯嗯,老祖说得对,说得对。”
严佳美看到严澈一笑,也插嘴道:“老祖,咋就感觉您老人家越来越像老财主了呢!”
听到严佳美这么一句,严老爷子也不生气,眉毛跳了跳,忙摆手道:“咱是新中国,不来那一套,不来那一套。”只是,若是没有他眼里那一片洋洋自得,恐怕这话更有说服能力。
严老爷子一番说辞,自是没人感觉到其中妥协,柳建华看了一眼老爷子,也笑眯了眼,道:“也是,来就来吧,来的人多了,咱们富源才能富裕起来,咱们富裕起来,才能给国家缴更多税,也不枉早些年国家对我们的扶持。”
柳建华的话一落,严老爷子深深地看了柳建华一眼,严澈正好在老爷子身边,自是看到了老爷子眼底深处的赞赏,与落寞,心道:怕是老爷子又拿柳建华和大伯做比较,一比较之后,失望了吧?!唉!
柳建国确实是老实人,老实却不代表他木讷,见老爷子和自己堂弟一番对话,他的眉头也展开了,侧身为老丈人又续了一杯茶,安静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着自家婆姨教训一对儿女,眼底露出浅,却十分满足的幸福感。
严澈看了这个姐夫一眼,正好对上严佳美望过来的笑眼,也弯了眼睛,看得严佳美拍了拍柳曲的屁股,道:“去,腻到你三儿舅舅身边去,不是一直念叨三儿舅舅么?一来就歪我跟前儿,你还真当你是闺女了哇?”
严佳美一言,逗得大伙儿都笑了,小小的柳曲不依地“嗷嗷”叫唤两声,果然身子一扭,扑倒严澈怀里,小脸扎严澈怀里,告状道:“三儿舅舅,娘坏得很,以后我给你当儿子,像春姐姐,秋哥哥那样,好不好?”
小孩子无心一句话,却不料惹得场里几个大人偷瞟了严澈几眼,沉默了片刻。
严澈自也是在听到柳曲稚嫩的无心之语后,微微一怔。
很快地,严澈弯弯的眉眼里沁出满溢的温柔,一把把柳曲抱在自己腿上,轻轻捏了捏柳曲的小鼻子,轻笑道:“好哇,要是你娘舍得,小曲儿就做三儿舅舅的宝贝儿子好了。”
看到严澈的笑言,紧张的几个人松了一口气。
却听到刚从灶房出来的张超英嗔骂道:“你个没脸没皮的小猴子,一身脏兮兮的还往你三儿舅舅身上蹭。”说完又教训严佳美道:“看你怎么做娘啊,孩子都这么大了,说话还没个遮拦。”
严佳美难得调皮了一回,仿若回到还没出嫁那阵儿,扭着张超英的胳膊开始撒娇:“娘,我看三儿才是您儿子,您都不心疼我了。”
就这样,有些不尴不尬的气氛,又被严佳美拉了回来。
只是,靠在灶房门口的赵翠花却叹了一口气,对上严江的眼神,恶狠狠地递上一枚眼刀子,似责怪一般:都是你,自家弟弟都照顾不周全。
严江这是躺着中刀子,无辜地摸了摸鼻子,讨好地看着自己婆姨一笑后,忙侧过身,去给柳建华等人递烟,用别的家常话扯开了那个话题。
大家都换了另外轻松愉快的话题,唯独谈笑中的藤子都,再次将目光落在了严澈的脸上,眼底也有了一丝犹豫。
藤子都一直都以为严澈是喜欢男人的,特别是这次遇上付梓之后,他更是肯定。不过,刚才一番突发的插曲,却让藤子都产生了很大的疑惑:严澈,真的,真的是喜欢男人的吗?
这样的疑惑来的有些无厘头,如同藤子都一向以为严澈喜欢男人一样,都是那么的无根无据,也正是因为发现这一点,藤子都有些心慌了。
藤子都想给严澈更好地生活,那是出于一个“丈夫”的责任……凭什么他就觉得自己是“丈夫”,严澈是“妻子”呢?
藤子都想要发奋图强,不逊色于付梓,让严澈更有安全感……凭什么严澈就要依仗他呢?严澈是男人,而且是一个无论任何一方面,都要比他强上一筹的男人。
藤子都心慌了,茫然了,迷惑了。
有些混乱飘忽的眼神望向严澈,藤子都对自己的自信动摇了……他能给严澈什么?严澈需要什么?严澈不是女人,不可能真的当他的“妻子”,他更不可能是严澈的“丈夫”……不对不对,这些不算重点,严澈能接受和他肢体上的亲密,但是……要是某一天,严澈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喜欢女人的,那样的话,他怎么办?怎么办?……
好嘛,藤子都藤大少彻底混乱了,问题的根本也被他自己的思维带离了地球,飘向遥远的外太空。
说来道去,藤大少压根就没反过来想过自己,没有把他担忧严澈的那些问题放到自己身上,这才有了后面一连串让人啼笑皆非,恨不得收拾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却又着实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心酸心疼的闹剧场面。
啊,扯远了扯远了。
带着些许惊恐的目光对上了严澈望过来的视线,浅浅一个笑,藤子都一下又觉得治愈了,冷了个透的身体也暖和了……然而,那目光的主人一旦转开,藤子都又开始忐忑了。
疑神疑鬼,患得患失啊,尼玛,有木有。
藤子都想什么,大伙儿自是不知道。
于是,等到赵翠花一声招呼“开饭了”后,院子里的人都涌进了堂屋。
屋里摆着两张圆桌,刚好坐下这一屋子的人。
藤子都是最后进去的,不过,在严澈身边的位置,却被大家习惯了一般,无意识地空了下来,那是属于藤子都的。
摸了摸鼻子,藤子都的神经松了松,柔和了一张僵得有些发酸的脸坐了过去……那些神马明媚的忧伤,顿时烟消云散……了一半。
借着桌子的掩护,藤子都的狗爪子摸啊摸,一把就利落地抓住了目标——那只嫩嫩软软的爪子,惊讶于今天爪子主人没有反抗,更没有如以前一般猛地僵硬时,望着跟前的那盘他最不爱吃的拔丝地瓜,藤子都终于露出了一口森森大白牙。
嗯,那些阴阴霾霾彻底消失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