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药,也比不过从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御医配的药好。”盘子伏桌倦懒道,“老御医配的药,哪怕是五年后,也能肉白骨。更何况只是一张脸呢……”
花铃不由愣神,看向盘子。盘子朝她笑了笑,又圆又大的眼,如今却笑得只剩一条缝儿。那细细的眼缝中,似有条灿烂银河,满目星辰。
花铃脑海中似有千万条线连接在了一起——潘家搬来,盘子假死,陪伴二哥,毁容出现,皇帝放权,老御医的药……
她怔神看她,本以为是一箭双雕,却发现是三雕,后来又发现是四雕……
一雕她的身份彻底死去;二雕她能带着小包子入住花家;三雕是让皇帝打消疑虑,放权给她二哥;第四雕,能让她看清她二哥对她是否真心。
做到这四个已然不容易,可花铃心里,总觉得还有第五雕……虽然她并不能肯定,只是以盘子的性格,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像她二哥那样的人,盘子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日久算是身居高位,美色在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美人易迟暮,盘子如今再美,日后总有衰竭的一日。可京师那样多诱惑,盘子也是在京师出来的,她或许也想到了这点。她或许是想,留住一个人的心,单靠脸是不行的,那必然还要有其他的办法。
如果真的是把脸毁了,下定了决定要隐瞒到底,那为什么她会突然提老御医配的药?难道她手中,早就拿到了那种药?
先要了她二哥的心,再恢复容貌,便能彻底擒住她二哥的心了。什么事都不耽误,却能一气将许多麻烦的事解决。
所以这就是,等待七年的意义。一旦她二哥封了将军,盘子便开始实施她的计划。
当年她说七年就能在一起,于是果然,只用了七年。
花铃想到方才她讳莫如深的笑意,心中叹了叹,盘子呀……
一辈子活在算计中的盘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开始将这一切都掌控手中了。
或许是从她喜欢她二哥开始,也或许是新皇要对潘家斩尽杀绝开始——潘家人哪里是这样好欺负的,你毁我潘家,日后我定要加倍讨回。一世让你在皇位上,食不安寝不眠。
原以为将盘子看得很透的花铃,忽然就看不清她了。
头顶花儿,身上带刺的……潘家人。
花铃将所有的线连在一起,串成很长、很长的线,烙在这十几年的光阴上。
“呐。”
那烧伤的手伸来,掌心卧着一只样式简单的耳坠子。样式有些陈旧,花铃却还认得。
那是当年她送给盘子的。
盘子两眼微弯,不见煞气,“当年你送我的东西,我还留着。小花,初心不忘,莫慌。”
花铃轻轻叹息,握了她的手合上,用她的手握住那耳坠子,“我信你,盘子。”
盘子也是一笑,又复倦懒。她伏在桌上,声音更是慵懒,“我累了。”
算了那么多年,她总怕哪天醒来,就会在镜子里发现她的青丝露了银白。好在没有,好在等来了这一日。从今往后,她再不用躲躲藏藏。
甚至在哪一日,她可以用她的本名,去给她的外公上香。他已过世两年,她却没有办法去为他上一柱香。
真的累了。
是该好好休息了。
盘子打了个呵欠,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花铃坐在一旁看了她许久,将披风拿来给她披上,还生旺了炉火。这才离开,她还没忘,今日是大年三十,该回家吃团年饭了。
她缓缓走回家中,门口已贴好大红崭新的对联,看着喜庆整洁。
只是门口堆了个歪歪扭扭的雪人,并没有在后来的“拯救行动”中变得好看。她正以为孩子们放弃了,就见女儿拿了个小铲子出来,手里还拿了根完整的胡萝卜。
沈念念抬头一看,见了母亲,正要喊,神情一顿,先把萝卜藏到身后,免得被娘亲吃掉!这才朗声,“娘。”
这点小动作哪里逃得过花铃的眼睛,笑着看她,也不拆穿,“堆雪人呀?娘跟你一起堆。”
“好呀,娘堆的雪人比我堆得好看多了。”
花铃笑笑,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总被笑话的她,如今在女儿眼里,已然成神。
母女两人对雪人修修整整,到最后有鼻子有眼,倒真修得十分不错。
沈念念大为满意,以后再下雪,她一定不要喊弟弟妹妹,还有包子弟弟来一块凑热闹了。
花铃摸摸她的脑袋,笑道,“进去吧,洗个手,差不多要吃团年饭了。”
沈念念欢呼一声,带着她的小铲子跑进里头。花铃跟在后面进去,又瞧见二哥出来,还抱着一箱的烟火急跑,掠过身旁便道,“这烟火我要了。”
话落,就见他出了沈家大门。花铃正莫名,就见丈夫也跑了出来,到了她跟前就控诉道,“烟火被你二哥抢走了!”
花铃瞥他一眼,“三个孩子的爹啦!”
沈来宝瞧她,俯身道,“那是给你买的烟火。”
花铃瞪大了眼,气道,“赶紧追回来!”
沈来宝失声一笑,“三个孩子的娘啦。”
花铃咬了咬唇,哼了哼不理他。沈来宝追了上去,将她的手牵住,“小花。”
花铃偏头看他,“什么?”
沈来宝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喊喊你。”
花铃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一会她道,“来宝哥哥。”
沈来宝低头,“什么?”
花铃俏眼一挑,得意极了,“没什么,就是想喊喊你。”
“……”沈来宝叹道,“总是不服输的小花,总是演技第一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