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边境,镇北王府。
京城来使坐在下方。一路上,他听了很多关于镇北王的传闻,脑海中已经形成了对这个戍守北疆近百年,两朝天子驾崩都未曾返回京都的王爷的大致印象。
可怎么也没想到,在上首坐着的会是这样一个人。
镇北王是先皇一母同胞的亲弟,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自他十七岁晋级天境之后,便带领十万军队戍守边疆,如今应当已有一百一十三岁。
只是他看着坐在上首生得跟当今圣上有七分相似的男子,除却那一头束在玉冠之中的银发外,俊美面容竟看不出丝毫风霜与岁月的痕迹。
他依旧如同当年那个率领十万兵马远赴边疆的少年郎,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不过身形高大了许多,也多了属于成熟男子的魅力。
这次回得京都,怕是要搅乱一池春水,让一众待嫁贵女的心都为这神秘俊美的镇北王所牵动。
来使这样想着,目光落在镇北王身上,只见他在这生着火炉的室内都还穿着绣有银龙纹样,边缘装饰着纯黑灵兽皮毛的黑色披风,手上戴着冰蚕丝手套,除了一张脸以外,其余部分的肌肤竟是一分都不露在空气中,仿佛畏冷至极,连那低垂的睫毛都要怕冷地染上北地的风霜。
这让人不禁想道,这样怕冷的一个人,如何在这北地戍守近百载?
此时,有侍女斟上茶来,来使抬手摸了摸温热的茶杯,露出笑容。
他当然喝得出这镇北王府招待自己的茶是上等的金骏眉,香气霸道,与寻常金骏眉又有所不同。
想到这里,来使抬起头来,对坐在上首的人说道:“想不到在边关也能喝到这等好茶,王爷真是懂得享受。”
镇北王眸光深邃地看向他,京城来使不解其意,却倏然而惊。
光是这一眼,他就在这位王爷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天家气息,霸道又凌厉,比起京都里坐着的那位又添了几分边关的肃杀,让人如同被一杆寒枪指着眉心,不敢稍动。
来使背上滑下几滴冷汗,听得坐在上首的人开了口。
镇北王的声音低沉,仿佛夹着这塞北的风霜,语气里透着淡淡嘲讽:“本王镇守边关近百载,才在这土地上种活了这最劣等的梅占。”
边关土地贫瘠,气候寒冷,便是这茶树也不容易种活。
哪里像得关中,山河锦绣,物产丰饶,应有尽有?
来使讪讪闭嘴。
正在这时,有身着银铠,眉目俊朗的少年将领从门外进来,带着一身风雪肃杀。
他一进门,看也不看京城来使,径自走到上首的人面前单膝跪下,沉声道:“报告主帅,胡人大军已至城门,末将自请出战。”
镇北王戴着手套的手刚刚端起茶杯,茶还没沾口,淡然道:“不必你去。”
他抬眼看向京城来使,说了一句稍等,然后放下茶杯,抬手—解披风,身影便从厅中掠出,转瞬便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中。
怎么?镇北王这是要亲自出战?
京城来使心里一阵激动,连忙放下茶杯追了出去,就看到这驻守边关的战神已经掠至城墙之上,迎着阳光凌空而立。凭他的目力,能够看清镇北王脸上平静神色,却看不见城外是怎样的情形。
那少年将领走到他身旁:“想看?”
京城来使对他露出局促笑容,并不敢怠慢,这少年将军并不只是镇北王麾下爱将,更是他在塞北收下的义子,是上了宗谱的。
少年将军见他点头,于是伸手抓着他的臂膀,将人一起带上了高处。
两人飞上了王府上空,跟镇北王处在同一高度,高大的城墙顿时失去了阻挡视线的能力。京城来使看到城门外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军队朝着这边攻来,听到从风中传来的胡语喊杀,顿时感到血液发凉,心惊胆寒。
银发白衣的镇北王却在空中平静地看着下方,仿佛来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一群蝼蚁。
他在风中摘了手套,随即周身爆发出强大威势,将底下的战马都骇得发出嘶鸣,前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将背上的胡卒都摔倒在地上。战马一惊,胡人冲锋的阵势便乱了,眼睛望着这边塞之城上空风云变幻,望着那银发白衣的俊美罗刹,竟是吓得要跪下。
京城来使惊骇到了极点,看着从镇北王身后由他的气机凝聚而成的巨龙虚影,盘旋的白色龙身几乎将整座边城都笼罩在了下方,龙首高昂,眼眸就如同镇北王的眼眸一样冷漠地望着下方军队。龙须颤动,下一刻这巨大龙首猛然探前,张嘴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吼——!!!”
胡人将领咬牙大喝:“不要后退!进攻!”
伴随这震动四野的咆哮,镇北王站在风云之间,一掌轰去,八道冰龙同时奔涌而出,席卷四野!
站在城头上方的兵卒脸上被凛冽寒风刮得生疼,却没有稍动,只看着荒野之上霎时间千里冰封,将底下胡人军队都尽数封在其中,化作万千冰雕,保留着他们刚刚那一瞬间的动作。
镇北王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身形旋即又在半空中消失,化作白色疾风在这化作冰雕的千军万马中穿过,找到敌方将领抬手便斩了他的头颅下来,随手一抛,正好将这冰寒发青的人头挂在了城门上方插着的一杆断枪上,摇摇晃晃。
京城来使:“……”
少年将领带着他回到地面上,直接把人拎回了室内。
这些生活在京城里从未来过塞北的人,不会知道塞北的情况有多恶劣,他们要面对的北方民族有多么骁勇。
塞北贫瘠,这些游牧民族无比想要突破这道关卡,进入到物产丰饶的关中去,戍边的军队压力极大,偏偏却能将这里安稳守住百年。任何人第一次见到王爷出手,都会明白他们为什么守得住这里,光是他一人就能镇压住胡人的千军万马,叫他们不能寸进。
京城来使已经被这超越了武道巅峰的一掌震慑了心神,浑浑噩噩地被甩回了座位上,想着镇北王十七岁就晋级天境,此后又不知以什么速度突破了后三境,进入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玄妙境界里。
天家血脉特殊,不能如同其他人那样修道,镇北王独孤辰却是天家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走出了一条跟世间众人都截然不同的道。
难怪近百载岁月过去,他的样貌没有丝毫改变,唯一变化的就只有他那一头如霜如雪的长发。
他从这样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看到方才带着自己上去的少年将领已经站到了一旁,而镇北王也已经坐回上首的位置上,修长双手又戴回了冰蚕丝手套,银纹黑底的披风却搭在椅背上,没有再穿回身上。
京城来使看他垂着眼眸,再神色漠然地去端起桌上那杯茶,杯中茶尚且冒出温热水汽,没有失去温度。
镇北王此刻才给了他最终的答复:“三月后入冬,北狄进犯定然会更加频繁。告诉皇上,本王要坐镇边关,就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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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山昆仑。
跟人境漠北一样,此处同样来了一个跟京城来使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只不过镇北王府中那来使的前襟上绣着个编号“一”,他前襟上相同的位置却绣着个编号“二”。
京城来使爬了上万级石阶才上来,站在这殿前的空旷广场上只撑着膝盖不停地喘气,眼里映出这昆仑仙境,只看到山间云雾缭绕,苍劲古松下还有数只仙鹤在徘徊。
“呼——”虽然石阶爬得艰难,但他还是感到一阵庆幸,“到底是爬上来了……”
在抬头看眼前宏伟的大殿,来使默默低头,虔诚地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