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松开盖着那人双眼的手,只见孙悟空两眼瞪至最大,眸中蔓着如雾红意,血丝几近迸裂,显然是疼到了极致。
唐三藏不敢耽搁,立马掏出了如来赐他的九转花露膏,覆上了伤痕渐愈的胸口,用指尖轻轻涂抹着,动作温柔。
“还疼不疼?”
孙悟空面容微微扭曲,半晌才摇了摇头,强撑着咬牙低低道了声,“不疼……”
唐三藏又是俯身,拂开那人松软金发,于唇间轻啄,一边继续涂抹着药膏,希望能借此举缓解些痛楚。
孙悟空因闯进口腔里来的湿热舌头而身体一绷,有些僵硬,唐三藏却不断低语着,“悟空……放松……”
待最后,那人双唇水光湿漓红肿之时,唐三藏才终于松开了唇去,一路摩挲着脖颈慢慢往下,在他受伤的胸口轻吻了几下。
蜻蜓点水地,仿若对待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孙悟空偏过头去,面色微红。这般小心翼翼的,总让他不习惯地有种被呵护的错觉。
而唐三藏知道眼下不是亲昵的好时机,也没再流连,只替他拢好了衣服,面色内敛温润,“这么多日,你受苦了。”他摸了摸孙悟空的头发,“睡吧。”
“师父呢?”
“我看着你睡。”
孙悟空心头一跳,握着那人的手,面色闪过一瞬间的迟疑复杂。
“师父,其实……”
“嗯?”
孙悟空顿了顿,却不知该不该把那句话道出口。
“誓不空他……其实并不是罪大恶极之人。”
室内的气氛有些静,唐三藏神色不变,只是不知为何,少了几分温度。
“他囚你之时,待你如何?”
“待我不错。”
唐三藏沉默着,半晌才极其缓慢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他说着,以手合上孙悟空的双眼,“你只管好好睡一觉,其余的事交给为师。”
心底隐隐的猜测仿佛得到了某种印证。
誓不空对那人超乎寻常的执着。还有超乎寻常的珍重爱护。这一切,都让唐三藏的心底某块,一点点沉了下去。微微酸涨着,有些发紧。
就像期冀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的晴天,却迎来了一场姗姗来迟的滂沱大雨。
他有件事始终没告诉孙悟空。
锁魂锁魂,其实锁魂钉起初……是为了锁心之用。
传闻几万年前,有个魔女恋上了一位神君,一路追随身后却不曾换来回望一瞥。而后神魔大战爆发,两人就此陌路,在战场之上隔着血雾重火,一语不发默然厮杀。只是终究那魔女软了心肠,在神君受到暗算奄奄一息之时,扑上去以身相护替他挡下一击,更是在那人胸口种下了一根锁魂钉。锁住将散的魂魄,护住脆弱的心脉。
魔女因救他而死,神君却从来没什么表示,神魔大战后更是直接退隐,消失于世人眼前。只是听传闻说,几千年来,神君的心口一直隐隐泛痛。锁魂钉锁住的不仅是他的魂,还有他那颗原本无情无爱的心。
只是千年风云,烟雾茫茫,这一轶事不过是岁月里的传说罢了,当不得真。
无论那人对孙悟空究竟是何心思,唐三藏只希望,明日一战后,誓不空能和孙悟空再无瓜葛。
担忧也好,私心作祟也罢。此生再不相见,对他们二人都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唐三藏千料万料,也没料到一切会离开原本预想的轨道,以那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收场。
第二日时,天际灰雾蒙蒙,暗云重重,天宫宝殿之外厮杀声渐近,不时迸溅出一两道灼目耀眼的华光,浓烟纷乱,壮丽如有无脚的火山沸滚移动。长啸轰鸣震散了尘埃,血流满地间这是以死相搏的命局。
玉帝昊天和佛祖如来亲自率座下仙君弟子加入了混战,唐三藏一行人也在队伍之中。
孙悟空养精蓄锐了一日,又去了那锁魂钉,精力全然恢复,再无先前受紧箍咒或锁魂钉压制的缚手缚脚的模样,大展身手转动着那一根如意金箍棒横扫千军,眉眼间灼着烈焰如有火烧,衣袖猎猎英姿矫健意气风发。
如来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理,只开了个金刚罩替诸人防卫着,并不主动进攻。而这进攻的事,自然就落到了昊天等人的头上。
“等会儿按计划行事。你们从旁攻向誓不空,夺其注意,待他不留神之时,朕自会一举攻进他心口。”
昊天褪下了锦衣华服,换上了一身轻便的铠甲,眉目坚毅冷硬,手中青锋长剑更是直指苍天一隅。
两三个天将听此抱拳,垂下头应了声,“是!”
昊天看着那几人身影如风地消失于光芒交纷拼杀无休的一派混乱里,慢慢眯起了眼。
三族大战、神魔大战,而今……又来了一场仙妖大战。
昊天不明白,他治理这天地,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他明明已经死死压制住了浊气,也压制了妖魔两道,不惜毁去远古碑文异志,不惜违背鸿钧老祖之命。他殚精竭虑,不曾有过一丝懈怠,这几千年几万年来,他绝情弃爱,高坐帝位,心虑重重,愁生华发,却为何……依旧逃不过这种种纷乱争杀。
昊天心下浮思沉泛,面上却不露声色。
就在他盯着那几名现将行动之时,身后有一人一路挤过人群,穿风过云地至了他身后,俯首弯腰做了一揖。
“陛下……不知你,可还记得臣?”
昊天皱起眉头,回头不耐地望了一眼,只见那人面目寝陋,胡茬满腮,原来正是沙悟净。
他收回了目光,“你是何人?”
沙悟净听到这话,身形一僵。连眸里光芒,都一点点消散了下去。
像跌落人间的星星。
“臣……沙悟净,曾为卷帘大将,是陛下身前近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