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去哪里?哎呀,这头发……”翠儿失声叫着。
高暧回身抓起妆台上那几根簪子,胡乱将已经拆得半散的发髻拢了拢,便不顾一切的奔了出去。
院内的宫人内侍见公主发髻散乱,像火撩似的跑出来,都吃了一惊,立在原地目瞪口呆,却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高暧一路奔出头所,左右望着。
午后的日头正高,浓浓的暑气积聚着,没有半点消散的意思。
长街上空无一人,热浪将尽头处蒸得模模糊糊,虚幻得什么也瞧不清。
然而冥冥中却似有个声音在耳畔唤着……
她几乎半点也没犹豫,抬脚便向前飞奔。
毒辣的日光晒在头顶,炙得人眼前发昏。
她渐渐有些心慌气短了,只为那念头强撑着向前跑,步子却越来越慢。
堪堪来到长街尽头,已是腿脚酸麻,精疲力尽,眼前熟悉的岔路也好像忽然变得迷乱,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她只觉脑中一阵眩晕,抬手扶额,脚下却虚晃,站立不稳便向侧旁倒去。
就在这时,腰间却被一条臂膀环住,身子离地而起,飞快地不知向哪蹿动着,两旁的街景疾速后退,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周围不再热浪翻滚,头顶有一片清凉,驱散了浑身的不适,整个人慵懒懒的,竟不想挪动。
鼻间嗅到那股熟悉的伽南香味,心头更觉安适,又静了片刻,脑中忽然一凛,猛地睁开眼,便见那粉雕玉琢般的俊脸拢在面前,狐眸凝望,薄唇正挑着一抹玩味的笑。
“啊……”
高暧轻呼着弹起身,挣脱怀抱,退了两步,却没走远。
瞥眼瞧瞧,见这里是一处高大的太湖石背后,周围草木繁盛,层层的遮着,倒是个既清凉又隐秘的所在。
“公主方才心急,差点中了暑气,这般贸然起身,若在昏厥,只怕臣又要费一番周章。”
徐少卿居然并不起身,半坐在草间,背靠着山石,竟是一副懒懒的样子。
她凝着眉,方才站起时并未留意,现下果然有些头重脚轻之感,若不是被他带到这阴凉处来,说不得这时早已中暍昏倒了,只是不敢去想他口中“费一番周章”所指何事。
不过,自己总算没有会错意,他果然也在等着。
“多谢厂臣关怀,我没什么大碍。”
她顿了顿,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厂臣找我何事?”
徐少卿心中暗笑,经的见的多了,总算没白费,脑筋的确比原先活络得多,只要稍加暗示,便知道自己的用意。
他仍坐着不动,抬手朝身旁的空地一指:“那处日头还有些晒,不及此处阴凉,公主不如到这边坐,待臣慢慢告知。”
她垂首默然,立在那里,既不反对,也没过去。
和他并膝而坐的事不是没有过,可那回是被硬牵着,这次要她自己过去,总觉得哪里不妥,对她而言,委实是件为难的事。
“不用了,这里也不怎么热,厂臣只管说便好了。”
徐少卿眉间轻轻一轩,稍稍将领口拉开些,露出小片精白的肩胛。
“这般说也无不可,只是隔得远,声音未免要大些,如此隐秘的事,若是被人经过听去了,臣想替公主遮掩,可也为难得紧。”
第36章 情脉脉
这人老是如此,分明就是想让自己过去而已,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非要加上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
高暧眼中带着些幽怨地瞥过去,见那副身子因衣衫松懈而愈发显得懒散,浑不似往常干练的模样,让人瞧着都替他脸红。
然而再瞧瞧,偏偏又觉那随性而为的样子说不出的卓荦不羁,竟另有一番倜傥风流的洒脱劲儿。
她暗暗收摄心神,不敢再去看,心头念着满腹的疑窦,告诉自己不过是同坐而已,左不过忍些逾礼言行,反正是个六根不全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当下吁了口气,迈着细碎的步子挪到那空地上坐了,但却不肯和他贴近,中间隔了几尺来远。
徐少卿自然都瞧在眼内,面上不动声色,仍斜靠着山石,暗地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拿眼觑她。
那眸中射出的光像化了形似的,在高暧身上各处恣意巡曳,竟毫无顾忌。
她又是局促,又是羞怯,只觉浑身不自在,就这般静默半晌之后,终于忍不住问:“我已坐了,厂臣为何不说话?”
他好整以暇的捋了捋琵琶袖道:“臣的话不急,稍后再说也无妨,倒是公主这般匆匆的赶来,定是有要紧的话说,还是公主先来问臣吧。”
“……”
没要紧事特意去找她做什么?明明到这时候都是彼此心照不宣,怎的反而又“谦让”起来,吊人胃口呢?
她秀眉一蹙,暗说往常没规没矩也不过一两句话罢了,今日却有些变本加厉,实在不知这他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转念想想,又觉早晚都要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区别不过是个先后而已,当下轻咳一声,便道:“既是厂臣这般说,那我便直言了……嗯,敢问厂臣为何要私自取走我母妃的遗物?”
徐少卿也不打哈哈,点头直承道:“公主果然愈来愈精细了,倒让臣刮目相看。不错,臣的确从木箱中取了一件东西,但那并非慕妃娘娘的遗物。”
“什么?不是我母妃的遗物?”她猝然一惊,冲口问道。
“当然,那东西乃是一件刃矛残器,绝非女子所用,又怎会是慕妃娘娘的遗物呢?”
高暧不是傻子,自然一早便瞧出那是军器,可这东西为何会在木箱内,却让她不能不心中疑惑。
只听他接着道:“公主不必疑心,那东西与慕妃娘娘无关事确凿无疑的,想是当年掩埋木箱之人慌乱间未及细看,无意中将其混在里面罢了,并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