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心里一松, 再不敢多嘴,反而细心地再次把酒给满上了。
浙浙沥沥的细雨逐渐变大,连带著天色也暗沉不少,为了躲雨,酒楼楼下的大堂里不一会儿便宾客满座。
“城里怎的忽然如此戒严?”有不明就里的人小声问及同行之人,语气里带著些许不安和忐忑。这地方一旦戒严,总让人莫名心惊胆战,总觉得似乎立马又要打仗了似得。
对方也是一脸莫名:“不知啊,前几日就开始戒严了。”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旁边一人嘿了一声,插话进来:“两位兄弟是外来的吧?”
“是啊,”面面相觑的两人点了点头,其中一人道,“这位兄台,敢情可是听说了什么?还请指导一二。”
“哈哈,指导不敢当,我也是道听途说的……”虽是这样说,但这显然也是个热衷分享小道消息的人,他干脆凑到这二人的位置上来,放低声音道,“听说是当今钦点的一位贵客遭遇不测了,几十口人全都失踪,连尸首都还没有找到……”
另一人吓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这也太目无王法了吧?”
“哎,谁说不是呢。只是山高皇帝远,城外匪盗成患,屡屡得手……这不胆子大的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啧啧啧。”
“这么说,是山贼干的?”
“咳……这个嘛,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不说别的,就仙云峰那一带的山贼,简直残暴至极,毫无人性,丧尽天良……”
“噗——”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苏朗忽然一口茶水呛进了喉咙,急促地咳嗽起来。
坐在少年旁边的苏大和罗湛见状不约而同地拍了拍少年的背,嘴里同时劝道:“喝慢点……”
苏大:“……”忍不住瞪了对面的青年一眼。
罗湛一个眼神都没空分给大当家,只一心一意关注咳的面红耳赤的少年,修长的手指在少年背上一下一下的轻抚。
“好点没?”
苏朗嗯了一声,擦掉唇边的水渍,目光幽幽地望向角落里浑然不觉的三人,有一种想上去啪啪啪打脸的冲动。
他们哪里“残暴至极”、“毫无人性”、“丧尽天良”了啊?
他总算知道青山寨那恶名远播,凶残累累的名声是怎么来的了——所谓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水分,还真是挺让人为苏大他们叫屈的。
苏大却像是知道少年心里在想什么,手掌在苏朗头顶轻轻拍了两下:“朗儿不用理会,无愧于心就行。”
显然也是听到了那边桌上的谈话。
苏朗重重嗯了一声,垂下眼睛乖巧喝茶,心思却灵活地转悠起来。
所以死了的那群人身份果然不一般,眼下城里戒严,想必应该是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仙云峰脚下平时鲜少有人会打那儿路过,而案发现场也被苏大他们清理过,尸体全都运走了,遗留下来的血迹在今日这场大雨以后,恐怕不会留下多少痕迹……
虽然觉得毁尸灭迹这个词语用在这里有点不对,不过又诡异的好像很符合实际情况。
只要找不到那些人的尸首,官府那边就不能草草定案,那么形势对他们而言,就还不算太坏。
现在怕就怕,幕后之人还留有后手。
这也是苏朗想进城确认消息的原因之一。
但是他也意识到了,守株待兔似得蹲守在酒楼里到底也还是太被动了,如果他有一些可靠的内部渠道就好了。
这时,苏朗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徐飞。
或许,他真的可以从徐飞这里入手试一试!
少年刚这么想,就见一队人迎著雨帘踏进酒楼,前面一人抖了抖斗篷上的雨水,把兜帽往后一撩,露出一张人憎狗厌的脸来。
苏朗嘴角一抽,不忍直视地移开了视线。没想到对方却怒气冲冲地直奔他这里而来,指著他骂道:
“咒……咒四……米(就是你)!”
苏朗疑惑地歪了下脑袋,一脸无辜:“马少爷,好巧啊。”
来人正是与苏朗有过纠纷的马家少爷,马显贵。听他的发音,他可以确定,上次这人磕断的舌头还没有长好。
嗯,这是一个喜闻乐见的消息。
跟在后面之人见状叹了口气,也揭开了兜帽,上前一步道:“小朗儿,又见面了。”
这熟悉的语气让苏朗乐弯了眼,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这人不是徐飞又是谁?
“徐飞哥哥。”
罗湛握著茶杯的指尖一顿,慢悠悠抬起头来。
徐飞眉心一跳,面无表情道:“马少爷找你好久了。”
上次在济安堂分别之后,马家疯了似得在找他们,却被他们先行一步给出城了,后续来的人扑了个空。
马家人咽不下这口气,连带著徐飞也被郭师爷暗地里拜托了几回,让他务必帮著出这口气。
徐飞每日忙得很,原本是不想蹚这趟浑水的,再说他一直觉得眼前这少年邪性的很,尤其是在亲眼目睹上次和少年叫板的小厮把自己摔成了一个不认识人也听不懂人话的傻子之后,更是只想和他离远点。
奈何他是城门校尉,这等寻衅滋事、搅乱城里治安的破事儿,还真归他管!
无可推卸的责任下,徐飞生无可恋地发现自己只能帮马显贵擦屁股。
只是私心里,他其实是站在少年这一边的。
苏朗脸上笑的乖巧,心里却很玩味,对方这是在光明正大地提醒自己,马显贵这是来找麻烦来了呢。
应该还是在他们一进城,就被人盯上了。否则人不会来的如此之快。
“找我做什么?”苏朗笑著望向马显贵,目光在对方脖子上遛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遗憾,上次怎么就只是磕断了他的舌头,而不是脖子呢?
马显贵莫名觉得脖子有点凉,他瑟缩了下肩膀,怂怂地往后退开半步,扯著嗓子喊道:“绕……米吼卡(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