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玄衣，衣料考究，明明容颜昳丽，五官年轻，却拥有着一头胜雪银发，正是彻夜未归的莫少谷主。
莫雨的脚步极轻，即使踩在落满枫叶的地面上，他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然而，他刚走进村子里，脚步就是一顿。他侧头，看向一个方向。
缓步走出黑暗的，是一身白衣的穆玄英。
穆玄英的神情有些严肃，嘴唇紧紧地抿着。他慢慢走到莫雨面前，迟疑了一下，低声道：“雨哥。”
莫雨面上冰霜不减，只淡淡地看向穆玄英。
——莫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虽然连夜出门，将那些个什么激浪庄、烈焰庄的杂碎们清理个干净，但因为穆玄英视线被占据的郁气却没有抒发出半点来。
别想他轻易原谅这个这傻毛毛，他必须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被莫雨冷淡的表情刺了一下，穆玄英的眼瞳骤然收缩了一下，不期然竟想起当初昆仑山上，他失手刺伤莫雨时，那双原本看到他时会下意识变得温和的凤眸中，所有的感情渐渐退却，最终归于平淡的情景。
爱也好，恨也罢，这世上最可悲的，莫过于视若陌路。
穆玄英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随即发白的唇角紧紧抿在一起。原本清澈的黑眸蒙上了黯淡，他的眼中有难过，有落寞，但更多的却是莫雨不忍去深究的复杂情绪，只一眼就让莫雨心疼起来。
其实，那两个小子，无论是那个扎马尾胆敢和他家毛毛有几分相像的，还是那个短头发疯疯癫癫的邋遢小子，只要他家毛毛高兴，养上一两个也是无所谓的。
莫雨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不不不，只要毛毛高兴，养上十个也是没问题的。
站在穆玄英面前，见穆玄英仍是垂着眼，宁愿盯着地面也不看他一眼，唇抿得死紧，既脆弱又倔强，莫雨心疼极了。
他宁愿他家毛毛像别人家的孩子那般闹脾气，也不愿见他一身落寞，仿佛孑然一身。
抬手将穆玄英有些僵直的身体拥在怀里，手掌反复而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颈，他的声音带着声带温柔震动下的缱绻，轻声唤道：“毛毛？”
穆玄英垂下的眼睫颤了颤，虽然没有抬头，但他却慢慢抬起手，回抱住莫雨的肩膀。
感觉到肩胛处传来的细微力道，莫雨叹了口气，幽幽道：“毛毛，你对那两个小子太好了，由不得我……不吃醋。”
穆玄英的身体一僵，吃醋？
原本的穆玄英，只是小小的一只，即使莫雨萌生了一些别样的心思，却也明白那是急不得的。
然而如今，恢复了曾经身体的穆玄英，却是一个芝兰玉树的青年，心性豁达，相貌清俊温和，皎然如日月之辉。
会爱上穆玄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若是穆玄英仍是三岁稚童，身为他的兄长，莫雨还能够理直气壮地隔离那些觊觎的目光。但如今呢？
莫雨心生郁气，不过是失了一个光明正大驱除那些觊觎穆玄英之人的理由而已。
或许，他有一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思慕之心，独占之心，终难止也。
作者有话要说： 莫雨：即使那是小时偶的我，但毛毛你看我就够了= =
第41章
骤然得知失忆后的莫雨哥哥连两个小孩子的醋都吃，穆玄英当真哭笑不得，不由想起之前他那个挂了名却没有多少机会教导的大弟子张无忌。
……等等！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自是非比寻常，但如今，穆玄英自认不好占莫雨失忆的便宜，根本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好吗。兄弟二人，怎么扯到了吃醋上去了？！
穆玄英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但不可遏制地想到一个地方，不由得微微红了耳廓。
却听到莫雨缓缓地，以着低沉的声音道：“毛毛，这世间万物，无论什么，都及不上你半分。这世上能让我在意的，也唯有你一人。可浩气盟，谢渊，林可人，还有昨日那两个小子……毛毛，你在意的太多了。有时候，我忍不住在想……”
莫雨的手指轻轻划到穆玄英的心口处，轻缓的声音里含着某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有朝一日，你会重视一人超过了我。”
莫雨幽幽叹息，摇头道：“若有那一日，我不敢想象，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莫雨并非危言耸听，一想到会有那一日出现，莫雨想要将那个不知名的存在撕碎了的心都有了。他不愿穆玄英伤心，但那样的情景却是莫雨无论如何都忍不了的。哪怕因此穆玄英会与他反目成仇，他也……
莫雨的心口一痛，抱住穆玄英的手臂骤然收紧。似乎只要这般牢牢地将人困在怀里，他所最不愿看到的事情便不会发生。
正在这时，莫雨却听到怀里一个闷闷的声音响起：“雨哥，我的眼光其实非常高。”
莫雨：“唔？”莫雨微微松开手臂，看向怀里的青年。
穆玄英抬起头，面庞微红，眼眸微弯含笑，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认真地道：“雨哥秀色可餐，能干贤淑，有雨哥珠玉在前，毛毛又怎会看得上其他人？”他抿了抿唇，忽然摇了摇头，而后一字一句地道：“不对。哪怕日后雨哥老了，走不动了，牙齿也掉光了，再不及如今这般动人，毛毛最喜欢的也一定是雨哥。”
毛毛最喜欢的，一定是小雨哥哥。
忽然想起无数个的夜里，他自梦中惊醒的时候，那坐在床头望着他怔怔出神的莫雨哥哥。
还有那一个夜晚，明明在笑却更像是哭的莫雨哥哥，他对他说——【往后，雨哥都听你的。只这一次，听雨哥的，可好？】穆玄英笑着笑着，却不自觉落下泪来。他弯着唇，声音很轻，却是一字一句地道：“若有一日能与莫雨同归黄泉，未尝不是穆玄英的幸事。”
是了，若得两相陪伴，便是死亡又能如何。
莫雨怔怔地看着穆玄英，原本只是藏在心底的旖念，甚至慢慢滋生可怕的独占欲，然而在此时却得到了承认，而且还被告知，他的心思一如他一般。
至于那什么“秀色可餐”、“能干贤淑”，不急，日后再和傻毛毛计较。
莫雨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恰似三月桃花盛开般的昳丽。他的目光专注地看着穆玄英，手指自他的眉骨滑到唇角，专注得如同凝视着世上最为珍贵的宝物。
他倾过身，微凉的唇轻轻印在了穆玄英的嘴角。
没有令人脸红心跳的迤逦，亦无炽热浓烈的宣泄，仅是嘴唇的相贴，却温暖得不可思议。
穆玄英脸上发烧，视线也忍不住飘移，不敢去看莫雨的眼睛。但他却没有动，唯有搭在莫雨肩上的手微微攒紧，手心一片潮湿。
莫雨的心头忽然涌出一股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