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十来天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这一日,天上飘飘扬扬地落下了雪花,这是承平二十三年冬季的第一场雪,正正巧巧,也就是在这一天,夏侯卓登基为帝——瑞雪兆丰年,这或许是个好兆头?
然而,就在夏侯卓登基后的第一个大朝会上,齐靖安便公开上奏,表示他要“为陛下分忧,向父皇尽孝”,简而言之就是要将太上皇接到自己的家中颐养天年,而且他特地还为太上皇准备了温泉、药膳等调养疗法,保证会让太上皇“退休”以后的日子过得舒服又愉悦:
“臣谨以一片诚心,恳请陛下不吝成全。”
挺拔如松地立于百官之首,齐靖安义正辞严地这般说着,眼眸中神光湛然、正气满满,简直令某些心里发虚的人不敢直视于他。
“……”高坐在御座之上,夏侯卓略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眼,一时没有说话。
众臣也纷纷觉得摸不着头脑:驸马爷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话说夏侯卓登基了,太上皇的地位自然就变得很尴尬了,但不管怎么说,父子伦常不可破,于情于理都该是由夏侯卓来孝顺和照顾太上皇的——当然不需要他亲自照顾,只要对内侍们吩咐几声、再时不时地去看望一下瘫痪在床的老父亲,便也算是尽了孝心了。
可皇帝陛下的那点儿孝心,能跟驸马爷比吗?且看看齐靖安的“表演”吧:微红的眼眶,动情的语调,再加上他为了孝敬太上皇而做出的种种安排——那叫一个细致周到、那叫一个体贴入微,简直就是感人肺腑啊,比之那些被千古传颂的大孝子们都丝毫不差了!
“驸马有此孝心,我……朕心甚慰,相信父皇也会很、很感动的……”
静默了好半晌后,夏侯卓终于开了腔,把齐靖安表扬了一通,可他的这一番话说得磕磕巴巴,听得一众大臣都觉得很不得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驸马爷这么做,难道是在暗讽新皇不孝?可看新皇的表情,似乎也并没有怒意?
众臣们越想越觉得茫茫然,于是纷纷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扮演起了木桩子。
“……朕初登基,确如驸马所说,分-身乏术,难以多多陪伴父皇……既如此,就依驸马所言罢。”
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夏侯卓神情复杂地垂下了头,此时此刻,他既感惭愧、心虚,也觉得解脱:自发生了那天的事情以后,他都不敢去看望自己的老爹了,哎,既然妹夫要接下这个烫手山芋,那就给他吧,想来父皇本身也不愿继续留在宫里了吧?
就这样,夏侯卓甫一登基,太上皇就搬进了女儿女婿的家里。
可以想见,一旦这事儿传扬开来,肯定会对新皇的名声有损,“不孝”的评价可不是开玩笑的啊!但夏侯卓一来没想太多,二来他对自己的老父亲有愧,三来他更怕母亲和妻子再对老父下手,所以干脆就应了齐靖安所请。
而反过来说,这件事却能给齐靖安的名声再镀上一层金辉:知恩图报、仁义孝顺、细致体贴……选婿当选齐靖安啊!“绝世好女婿”的楷模舍他其谁?
更重要的是,太上皇这个大筹码能带给齐靖安的,又何止是区区好名声?
“齐靖安!你究竟想怎么样?”眼睁睁地看着许胜等人护送太上皇麻利地搬到驸马府里去了,刚荣升太上皇后的纪氏顿时就怒了——“我劝你最好不要扯着太上皇这面大旗搅风搅雨!否则……别以为你足够聪明,本宫就完全拿你没辙!”
齐靖安冷眼望着凤袍加身的纪氏,淡淡道:“母后想多了,小婿只是想回报父皇对我和公主的知遇之恩罢了。”
“别在我面前扯这些虚的,”纪氏凤眸一眯,寒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不知道我那小崽子的野心?我警告你们,阿卓已经登基了,你们若是足够识相,尚可安享荣华富贵,若当真太不识相……就别怪我辣手无情!”
齐靖安忽然笑了笑,说:“敢问母后打算怎么对我们辣手无情?就像对父皇那样先动手再动刀子?还是干脆让三哥下一道圣旨,光明正大地赐死我们、一了百了?!”
纪氏脸色极差,目光阴狠地盯着齐靖安,“你这是在讽刺我,还是在威胁我?!”
“都不是,其实我只是敬佩于母后的够狠够绝,丈夫也好、儿子也罢,在你的心里根本都是毫无分量的,任何人挡了你的路,都要被一脚踢开!”齐靖安夷然无惧地迎视着纪氏的目光,肃肃然地说到这里,忽而轻佻地耸了耸肩——“可是母后啊,你何不反过来想一想,在我们的心里,你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着,齐靖安就施施然地转身离开了慈仁宫。什么礼数、什么谦虚,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夏侯卓既已登基,那么纪氏对他们夫夫俩的态度,就注定会从倚仗和隐忍逐渐转变为忌惮、防备,甚至是除之而后快的。所以齐靖安果断地亮出了他的獠牙,甚至没有、也不需要跟远在千里之外的夏侯宣商议,他相信自家心上人肯定会跟他一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