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一直都在楼上,若是客官还有什么需要的,开门吩咐一声就行。”小二说了一句,便退出去合上了房门。
虽然说是要休息一晚,但其实真正需要休息的只有陆廿七、石头张他们。对于薛闲来说,睡不睡觉都无甚关系。对玄悯来说……
反正薛闲基本已经不把他当人了,既不怎么吃又不怎么歇的,哪里能算人?
这半身不遂的黑龙白日里在马车上颠了一天,他腿脚没有知觉,坐着的时候全凭腰眼里那点儿劲撑着,时间久了,必然不会舒坦到哪里去。玄悯为了让这祖宗松一松筋骨,稍微缓一缓劲,进门便把他安置在了床铺上。
这客栈的上房别的不说,床铺倒是真的舒服,被褥铺得很厚,相当软和,半点儿不硌人,怎么也比硬邦邦的凳子要好些。薛闲觉得秃驴此举甚合他意,他毫不客气地伸了个懒腰,松了松肩背筋骨,而后拖拽着被子,给自己刨了个窝,就这么斜靠在隆起的被褥上,支着头舒坦地叹了口气。
玄悯则合衣坐在雕花木桌边,一副根本没打算休息的模样。
他拨了拨桌上的油灯灯芯,将光挑亮了一些,又从怀里摸出了之前折起来的告示,在灯下展开抖平,安静看了起来。温黄的灯火在他眉骨之下投出阴影,衬得眼窝极深,鼻梁高挺,唇边的折角显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漠感。
薛闲支着脑袋眯着眸子,意味不明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秃驴?”
玄悯半天没听见他的下文,头也不抬地沉声应了一句:“嗯?”
薛闲挑着眉毛问道:“这告示上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
这问话着实有些直接,但是确实符合他这直来直去毫无遮掩的性子。
他看见玄悯把手里的告示搁在了桌上,指尖轻轻地压着其中一角,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似乎在斟酌着该怎么答话,又似乎不打算细说。
从当初在江家医堂被秃驴铲起来到现在,日子其实并未过去多久,但兴许是经历的事情不大简单的缘故,这时间莫名被拉得很长,以至于他有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并且彼此熟悉了。
薛闲其实看得出来玄悯这人防备心很重,认识这么久,任何关于他的事情玄悯几乎都闭口不谈,这兴许是天生性格使然,兴许是失忆所致,薛闲讲道理的时候还是可以理解的。
扪心自问若是他自己也丢了许多记忆,他或许谁都不搭理谁都不信,直接搞出些翻天覆地的动静,先把丢掉的记忆都补回来再说,谁拦着谁倒霉。
但是这会儿情况却有些特殊,毕竟他们现在是同路的,可以说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玄悯跟告示上的人无关,那便是一种应对方法,若是有关,那又是另一种应对方法。总要有个准备的,不能麻烦找上门了才临时刨坑。
“秃驴,这样吧,咱们做个公平的买卖你看怎么样?”薛闲一本正经道。
不怎么样,这孽障看着就不像是个知道公平的人。
玄悯头都没抬,继续着告示,也没有开口表示反对——毕竟薛闲要是真想搞点事情,问你意见也就是意思意思,反对并没有任何作用。
薛闲见他一副“你说着我勉为其难听着点”的模样,开口道:“咱俩都不算知根知底,这样万一招惹了麻烦也不好应对——”
玄悯终于瞥了他一眼,似乎头一回听他心平气和地讲了点人话。
“咱们来互问一些自认为要紧的问题,若是我问你,而你答得出来,那我也得回答你一个问题,若你答不出来或是不想答,那你就给我一粒银钱,怎么样?”薛闲眯着眼,一副“你看我是不是特别讲道理”的模样。
玄悯一时间简直无言以对。
你多会做买卖啊,跟一个明知失忆的人玩这种把戏,“答不出来就要给银钱”,这哪里是来问根底的,这简直明摆着是来讹钱的。
“……你不如直接拿去。”玄悯淡淡开了口,伸手将自己暗袋里的银粒子全都摸了出来,轻轻巧巧地丢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