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亭匀摇摇头,他可不希望被对方看得太重,否则下面的话可不好说出口。「殿下,如今天下大定,诸事渐入佳境,我在宫中亦无事可做,想著已经许久不见老友,还望陛下准许离京。」
宣帝听了一怔,「离京……是何好友,不若朕替先生接来上华。」阮亭匀摇头,「陛下定是知道我友人遍布四方,都是些佛道友人,难道陛下能全部召集来麽?皇城脚下,如此也太过张扬了。」
宣帝沉吟片刻,「如此……也好,不过」他正好想起一事,本就是要同阮亭匀商量的,「亭匀若是南下,便代行钦差之职,替朕去查看越州水患之事,可好?」
阮亭匀看了对方一眼,微微一笑,「陛下,还请另寻朝堂之人罢。我的本事只在於看天知意,可不是全能之人,这等行政之事,私以为还是派对此更为了解的人才好。」
先生当面拒绝了宣帝的提议,他便是如此,从不以臣自称,更不行跪拜之礼。王靖宣倒也不在意,或许正是这样的先生才叫他信任罢,心性坚定,才不会随意被外部势力干扰。
宣帝坐回龙椅上,心知留是留不住了,阮亭匀这是想要远离朝堂了罢,如今能用到其的地方不少,但也不是无他就不行。
「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我跟在医官院庞太医的身边也研制了几个养神静心的方子,对陛下的身体很是有益。」阮亭匀看向堆积的政务,「除了这些食服之物,陛下更应当多注意自身的休息,摺子是看不完的。」
被阮亭匀一说,宣帝的精神似乎也好了许多,「先生说的是。」他说完还笑了笑,也不知从何处取出一锦盒打开。
「这块符牌予你,便是四品之下,见此牌均可为之用。」宣帝将圭玉质地的符牌给了阮亭匀。
对方看著花纹繁复的小小令牌,「这,比之钦差腰牌也不遑多让啊。」
宣帝又笑道,「知道亭匀不想参与者凡间琐事,钦差之职,朕自有人选了。这一块,不过是保尔平安,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阮亭匀接过符牌也算是接了对方刚才的揶揄,对方一片心意,虽说不需自己再管事,但得了这符牌,怎麽也要对南下之事多几分关注了,毕竟圣上的东西可不是白拿的。
待阮亭匀离开,玉廷尉在宣帝的召唤下进来书房,这是只属於帝王的私卫,皇上的死士。
「之前那事,不用再查了。」阮亭匀拿起羊脂玉把玩。
「是。」玉廷尉低声答道。
宣帝登基以来,权力大盛,对周围人的防范更不需提了,他是派人去查了阮亭匀,但结果很是平淡,若是多给些时日,倒是定能查到他想要的东西。
不过,如今他却不想查了,若是个淡泊名利,一心想远离朝堂的人,查到了些许秘辛又有何用,不若不去想控制他,便不需那些把柄,而且在他看来,阮亭匀也不会被这些东西所束缚。
有这个时间精力,还不如将最近几件政事安排好。至於阮亭匀,他想要自由,便随他去吧,左右也掌控不了此人之心。宣帝倒是想得开,如今再看那一叠奏章,乾脆移开眼,起身出了书房,看了一眼旁边躬身的连公公,「听说德贵妃培育的兰花近日开了,摆驾罢。」
「唯。」连公公答道,跟著面带微笑的皇帝离开了宣华殿。
阮亭匀乘坐马车出了宫,回到府邸的时候,正看到严既明一人坐於药屋中,双脚滚著药碾子,手中还拿著车前草放於鼻下轻闻。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几年,严既明愈发俊雅了,阮亭匀站在窗边凝视著。帝王会如此轻易放开,不过是知晓阮亭匀此人无甚弱点,亦不好拿捏而已。而这一切,都是阮亭匀掩饰得好罢了。
他知晓,在帝王面前流露的越多,最终越是不好抽身。一直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下行事,他身旁的严既明便被众人忽略了,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他不能叫旁人知晓他的软肋,那便是严既明。在上华人多口杂,行事亦多有束缚,若真是有掌大权者想要......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处境,但他不能不在乎清和的安全。所以在旁人面前,他从不会做亲近的行为,在外人看来,这不过就是一个使徒罢了。
若是他想,亦完全可以做一个不惧任何的人物,那时候,要牺牲的就太多了,这亦有违他的心意,如此,便只好委屈了清和,而跟对方在一起,他从不担心名声之事,若是可以,他更想在面对众人介绍严既明的时候用上的是「爱侣」而不是「随徒」。
好在一切都将过去,等离开上华,慢慢远离这个权力中心,他总能称心如意的和心爱之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什麽繁华世界,尔虞我诈,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他的眼中,从来就只有清和一人。
58 换取
「先生回来了。」严既明端起小簸箕,转身看到了门口的阮亭匀,对方好似在发呆,真是难得。
「嗯。」阮亭匀踱步而来,帮著对方整理加工後的药粉,「今夜收拾妥当,我们明早便离开上华罢。」
「圣上答应了?」严既明随即笑著摇头,自己的脑子不好使啊,这肯定是当然的了。哪里有先生办不到的事情,如此就太好了。
阮亭匀随意地摸摸他的发,「现下先收拾好这一众东西,一切从简。」等去到各地,哪里还没有住的好地方。
二人收整了药房和丹房,阮亭匀的衣服也只拿了两套,便是严既明亲手做的那两件,多的便再不要了。「先生拿的太少,虽说马上就快入夏了,但这些还是不够啊。」严既明抱著装著二人换洗衣物的包裹皱眉道。
「此去济州,最多不过半月,到了丈人家中,难道还怕没有衣穿麽?」阮亭匀收好随身携带的重要物件,眼带笑意的看过去。
严既明收拾的动作一滞,睁大眼与之对视,「先生的意思是……去我家?」真是叫他万万没想到。之前也有同家中互通书信,但并不频繁,有时甚至是半年没有消息,对父母的愧疚之情,他也是难言。
阮亭匀放下手中事物,揽过他的肩膀,「一直跟著我,倒是累你不能和家人团聚,这次便好好尽些孝心。」
严既明抿唇,却不知该说些什麽,「好,到时定为先生裁出更多溢美的衣裳!」
阮亭匀侧头过来,亲了亲他的嘴角,无声的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二人拿著包袱,走到门口停著的马车前。阮亭匀出行并没有带任何随从,此去还不知要多少时日,加上他亦不喜旁人跟随,两人世界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马车和马夫是一天前便在集市上雇好的,只到济州为止。一路上走官道,若是前行不停顿,便只需十天即可。
阮亭匀合衣坐於中间,严既明挨著他的手臂靠之,手中握著地理经细细看著,道路平坦,倒不会太过摇晃,「先生,此处言,明州男子多袒胸露乳,女子多著短裙,生生露出两股,如此伤风化。」
阮亭匀诩笑,「各地风俗罢了,明州四季暑热,当地人的衣著自然会少一些,而且西靠外族,民风彪悍,对於“男不露脐,女不露皮”的国俗自然是不甚在意的。」说完却不见对方反应,他看过去,才发现严既明正直愣愣的看著自己,眼中难掩情谊。
「嗯,先生说的与书中所讲毫无差池。」严既明合上书卷,靠著对方的肩头,眯上了眼。
「呵,既然有解,又何须我多言,是在看笑话麽?」阮亭匀捏捏肩头那直挺的鼻子,逗玩起来。
严既明蹭了蹭,「我不过是喜欢看先生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模样罢了。」
这难得吐露的倾慕爱语自然叫阮亭匀笑开了眉眼,搂紧对方又是一阵腻歪。
马车走走停停,过了六七天,便到了相州,此处有一座万祥寺,香火十分旺盛,更听说寺中求姻缘是特别的灵验,阮亭匀去万祥寺,自然是去看老友。
听带路的小沙弥说住持正在禅房中冥想,待阮亭匀走至门廊处,禅房的门正好打开,万祥寺的唯觉住持看起来与一般和尚无异,亦是著海青与相衣,脚上罗汉鞋,手中一串挂珠。「阮施主,别来无恙。」脸上带著熟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