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阿顾身边打发掉了这么一干奴婢,登时变的清冷凄凉起来。她眼不见为净,索性独自到了树屋之中,倚在窗前听着园中凄清鸟鸣,回想府邸从前热热闹闹的模样,不由一时泪水横坠!
长安大半个月时日度过。这大半个月中,长安日日宴饮,孙沛恩与阿顾表面上装一对恩爱夫妻,一旦离了众人视线,便冷了脸色,相敬如冰。
这一日宫宴之上,孙沛恩捧了杯盏,朗声禀道,“长安繁华,末将这段日子待的很是喜欢。只是离范阳已久,生思乡之情,今日向圣人请辞,打算便携着宜春郡主归范阳了!”
姬泽闻言面上愀然变色,顿了片刻后,方开口道,“世子曾言久慕长安风情,倒不如在这儿多留一阵子?”
“多谢圣人美意,”孙沛恩笑着道,“微臣倒也想着多留长安一阵日子,只是老父尚在家中等候,不敢久留。”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姬泽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再挽留,默然良久之后,只得道,“如今长安暑意尚有留存,宜春郡主身体弱,怕耐不得,不如再缓上个大半个月,待到秋高气爽,气候适宜,孙将军再出发罢!”
孙沛恩虽是打算归去,早晚一个半个月时间却是不甚打紧,闻言笑着拱手道,“圣人竟是发了话,末将敢不从命!”
回到郡主府,阿顾心生凄凉之意,她生于长安,少女时代最华美的时光也在长安城中度过,早将这座繁华城市看做了自己的故乡,如今即将远离,只是她明白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无论前路布满荆棘,只得往前行过去。
孙沛恩道,“郡主,回到范阳之后,你会是我后院之中的主母,我会给你正妻尊荣。”
阿顾唇角一弯,“多谢将军。”笑意未达眼底。
大通坊卫宅
何子明望着卫府门楣,心中五味杂陈。自卫瑶离家之后,他的日子便陷入灾难之中,诸多事情十分不顺手,闲暇之时不是半点不思念卫瑶的,只是自己少年时的旧事被翻出来,亦是又羞又恼,觉得她太过斤斤计较,咄咄逼人,有心冷着她一些,消弭她的气焰,日后方好好好的过日子。只是念着一份旧情,经不住儿女哭求,今日方上门求见。
“叩,”“叩”门庭敲响,齐夫人带着下人迎出门来,面上带着热情笑意,“何妹夫,你总算来了。”笑着道,“妹妹这些日子以泪洗面,总是怀念着你。我这个做嫂子看着也实在心疼,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今你来了,我这颗心呀,也总算是放下来了!”
何子明垂眸一笑,卫瑶的性情他明白,这个女子心性坚毅,某种程度上来说犹胜男子,如何会是以泪洗面的?只是他此行前来终究是来向妻子讲和,并不想撕撸开脸面,笑着问道,“阿瑶此时在何处?”
“阿瑶在客院呢?”齐夫人道,“我命人待妹夫过去。”
何子明道,“有劳。”
卫瑶执笔做画,心绪纵横,瞧着面前画卷竟是不知如何着手,将画笔掷在笔海之中,叹了口气。听着何子明前来,迎了出来,瞧着立在门外的何子明,一时相顾无言。
两三个月没见,何子明形容似乎苍老了些,鬓边生了几丝白发。
夫妻二人隔门对望,一时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卫瑶开口道,“你来了?”
“是,”何子明答,“我来了。”
卫瑶退了半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到里头坐一会儿。”
炉火上翻滚着茶羹,卫瑶执起茶盏,替何子明斟了一盏茶,“近日你过的可好?”
何子明道,“有些不好。”
“有些不好。”卫瑶念着这句答话,心如炉火沸水一样翻腾杂陈,“何子明,”望着丈夫,“我请你此来,只是想问你一句话:我和江氏在你心中分别是什么?”
何子明梗了一会儿,方慢慢开口道,“你是我的庭前垂柳扪可喜,她是明月梅花梦里身!”
卫瑶慢慢念道,“庭前垂柳,梅花梦身!”眼泪簌簌流下。垂柳清新可喜,可触可摸,是生活中日常抬头可见的意象;明月梅花虽美,却永远存在在梦中,犹如一阵烟云,不可描绘。自己能够得了这样一句话,应该……也是可以满意了吧!流泪道,“替我收拾东西,我么回去吧!”
“不,我不同意。”红裳少女听着少年话语,登时跳起身来,激烈反对。
桓衍抹了一把脸,疲累道,“宜春郡主要随孙将军回范阳,我身为她的侍卫,护送其前往范阳,保卫其人身安全,乃是我应尽的职责,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你知不知道范阳是什么地方?”罗珂望着桓衍歇斯底里喊道,“那是孙炅的地方,若是孙炅反了朝廷,那儿就会打起仗来,你那么点人马到时候管什么用,怕是连命都送了。”
桓衍瞧着罗珂,目光失望不已,“照你的话,我就该看着宜春郡主去送死,不管不顾?”
少女一时语塞,登时大哭起来,“桓郎,我舍不得你。我怕你若是去了,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找我了。”抓着桓衍的手,急切道,“咱们不要管那么多,将所有的事情丢在脑后,逃的远远的,可好?”
她嗓音殷殷切切,唇角尚自噙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却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已经是冰冷,身子一空,跌坐在地上,“阿娘说你人品不佳,我尚为你辩解。如今瞧着,到底是我瞧人的目光比不上阿娘,竟是瞧差了。若不是我们二人,宜春郡主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这是我们欠郡主的,我便是为她送了这条性命,也不过是补偿了些许过错而已。”
“阿娘本是不许我再见你的,我见你可怜,方偷偷收留下你。本想着什么时候瞧着阿娘心软了,再向她求情。如今瞧着竟是不必了。”心灰意冷的回过头来,“范阳这一趟,我是必须去的。你若是怕我此去不回,便自行寻其他去路吧。不必等我了!”
罗珂坐在地上,瞧着桓衍大踏步离开的背影,心中绝望,掩面痛苦大哭起来。
第205章 三十:夕宿兰池里(之初见)
车马出了潼关之后,一路向北疾行,大半个月时间就将至范阳。
范阳乃是一座千古雄城,虽不及长安帝都气象,风流无双,但也自有一股古拙繁华之意。坐落于城中北处的节度使府也秉承了北地的莽苍之意,青瓦高檐,犹如一头雄鹰展翅匍匐在地上,气势雄浑。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孙沛恩的声音在车帘外响起,“郡主,咱们到家了!”
阿顾坐在车厢之中,深吸了这口气。
这座府邸日后便是她的生活之地,也是她图谋生存的战场。她目不识一人,人手有限,境地十分困窘,可必须撑住场子,完成自己的使命。
“知道了!”她淡淡答道。
府门大开,管家孙福迎出来,弯下腰去恭敬拜道,“大公子,你可回来了?”
“孙叔叔,”孙沛恩回到府中,身上的氛围也软和了下来,含笑道,“我离家日久,父亲与母亲向来可好?”
“使君与夫人的身子都健朗着哩,大娘子也十分想您。如今大堂上备着酒菜,候着您过去团聚。”
“好哩!”
朱轮华盖车入了二门,阿顾掀起帘子,唤道,“将军。”
阿顾一路风尘,如今劳累不堪,怕是没有力气用晚宴了。想先回去休息休息。”
孙沛恩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望着阿顾片刻,点了点头,“郡主自然是身子最重要,好好歇着,若是累出病来着,可是我的过错了!”转头吩咐一旁婢子道,“待宜春郡主去北院。”
白绵夹衣的婢子屈膝应道,“是。”领着阿顾道,“郡主,请随奴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