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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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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倒退几个月在北平,马从戎纵是哭成了杜鹃啼血,霍相贞也绝不会动心。可是彼一时此一时,如今霍相贞手里握着几万大兵,领了番号得了军饷,虽然前途依旧未卜,但是起码眼下算是回了春还了阳。换言之,他有底气了,他不怕马从戎再嫌弃自己是个“吃老本儿”的了。

  外人再怎么落井下石,再怎么痛打落水狗,他都扛得住;哪怕被人烧了半座宅子,他都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唯独家里这几个人,对他是一治一个准。偏偏又像商量好了似的,先是白摩尼,后是马从戎,全不饶他。一刀子捅进心窝里,要他半条命;及至回过头再见面,又说是误伤。

  说是误伤,他就真信。一个是心里的,一个是身边的,从小到大,形影不离。不信怎么办?不信能行吗?

  霍相贞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前,他很少定下心来思索家事,今天想了,心中乱纷纷的,却又想不出什么清楚的眉目。后来他自己一拍大腿,决定不想了。

  外头还有那么多军务等着他呢,他不能让自己把时间耗在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上。

  况且又真是想不明白。

  霍相贞带着安德烈出了门,到军部坐了一下午,傍晚时分回了家,迎面就是一把热毛巾。马从戎笑着说道:“大爷回来的正是时候,先擦把脸,晚饭马上就上桌。”

  霍相贞没说出什么,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和手。把毛巾交还给马从戎,他迈步走进了后院。摘了帽子脱了上衣,他正想让安德烈给自己倒一杯茶,不料窗外忽然飘进一股子香气。他抽鼻子嗅了嗅,安德烈则是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房门一开,马从戎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笑道:“大爷,开饭了。”

  霍相贞还是一言不发,直接奔了东厢房。

  东厢房是一排三间,其中一间摆了大圆桌子充当餐厅。霍相贞进门之后站到桌前,只见桌上架着一口小铁锅,锅里焖着各色河鱼,浓郁的汤汁还在咕嘟咕嘟的沸腾着。另有一只薄薄的大盘子,盘中高高垒了一摞松软焦黄的棒子面饼。鱼是鲜香,饼是甜香,香得热气腾腾,让霍相贞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不是天津卫的吃法儿吗?”

  马从戎走了过来,为他拉开了椅子,同时陪笑说道:“下午我到厨房看了看,听厨子说您天天就是一荤一素,什么花样儿都没有,反正也真是没办法,这儿地方小,一没好手艺,二没好材料。我正琢磨着要给您弄几样新鲜饭菜呢,恰好有人送了活鱼过来。我一想,得,给您弄个熬鱼贴饽饽吧!”

  霍相贞坐下了,拿起个棒子面饼咬了一口。马从戎见状,连忙亲自端起了大海碗,给他盛汤盛鱼。正是忙碌之际,他忽听霍相贞开口说道:“看什么?坐下吃!”

  他愣了一下,随即心中一怎狂喜,正要面红耳赤的出言推辞,不料安德烈嗫嚅出声,作了回答:“我……”

  一声“我”后,他很尴尬的看了马从戎一眼。大帅坐着自然是理所当然,可是当着秘书长的面,他也坐着连吃带喝,未免有些不大合适。屋子里只有三个人,两个人吃,只让秘书长一个人当差,安德烈觉得这样的秘书长很可怜。

  霍相贞知道他是马从戎一派的,也依稀猜出了他的意思。抬眼一瞪安德烈,他加重了语气质问道:“你怕什么?给我坐下!”

  安德烈乖乖的在一旁坐下了,而马从戎脸上的红潮瞬间退了,端着海碗抄着长勺,他给安德烈也盛了满满一碗的鱼,同时用轻快的声音笑道:“爵爷,吃吧,别看鱼不大,味儿可真挺好。”

  然后放下长勺,他垂着手站到了霍相贞身后,脸上还微笑着,笑得安德烈不敢抬头看他。他占据了有利地形,肆意的紧盯了霍相贞的后脑勺。知道安德烈会合霍相贞的心意,可是没想到这小子向上爬得这么快。马从戎心中百味陈杂,又想哭又想笑,还想把一锅焖鱼全泼到窗外去。这他妈的,他想,这他妈的!

  霍相贞闷头大嚼,安德烈早放下筷子离席了,他还在一碗接一碗的吃鱼,棒子面饼也是连着上了好几盘子。马从戎怕他撑坏了肠胃,抬手一下一下的摩挲了他的后背,又低头说道:“大爷,好吃吗?”

  霍相贞一点头:“好吃。”

  马从戎顺毛摩挲着他,语气很柔和:“好吃也不能吃个没够儿啊,大爷放筷子吧,今天实在是只有鱼,明天我早早的想办法,非给大爷预备几样儿好吃好喝不可!”

  霍相贞放了筷子,心想这个东西就知道吃。

  哪知在他起身回了卧室不久,马从戎又不声不响的进来了,给他送了几套薄薄的西式睡衣,另有一打衬衫,以及数目不明的真丝裤衩和洋纱袜子。霍相贞侧身靠墙坐在炕边,低头拆卸一把手枪,对他视而不见,心想这个东西除了吃就是穿。

  马从戎白天进来走了一趟,这时径直打开了靠墙柜子,把衣物尽数放了进去。关了柜门转了身,他静静的去看霍相贞。霍相贞垂着脑袋不理人,坐着都是人高马大。

  走到霍相贞身边也坐下了,马从戎忽然觉得心和身都在往下沉,一直沉,沉到最低处,黑暗,而又踏实,有种别无所求的绝望。

  真绝望,他本不该来找大爷,可是不找不行。原来日子不止是三顿饭和四季衣可以打发过去的,心病还须心药医,霍相贞就是他的药。

  不医的话,怕是要出人命。

  下意识的抬了手,他想摸摸霍相贞的短头发。巴掌触到了后脑勺,头发浓密,硬戳戳的扎手。霍相贞歪着脑袋向旁一躲,在马从戎眼中,像个不耐烦的半大孩子。

  想起了安德烈的好待遇,马从戎苦笑了:“大爷,您总也不搭理我了?”

  霍相贞把手枪三下五除二的拆零碎了,又三下五除二的重新组装好。马从戎见他一门心思的只是玩枪,忍不住又开了口:“大爷……”

  这回未等他把话说完,霍相贞骤然转身,用手枪抵住了他的眉心。两人对视了,马从戎的气息忽然有些乱:“大爷是不是还恨着我呢?”

  霍相贞不说话,只看着他。

  看了片刻,他放下手枪转向了前方。大人不记小人过,而这个东西贪得无厌见利忘义,早就是个板上钉钉的小人。马家的老头子是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简直是胎里带来的贱气,隔几天不对他连打带骂的教训一顿,他就皮痒,他就作怪!

  霍相贞觉得自己也不是坏人,可是居然和这么个东西过了二三十年的日子。前二十年不必提了,从小长在一起,虽然差了几岁,可连上学都是牵牵扯扯的坐一辆马车。后十年……

  霍相贞思及至此,又有点糊涂,并且想起了马从戎白天嚎的那一句“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话来的实在是怪,也亏他好意思说。

  收回手枪叹了口气,霍相贞感觉这卧室里闷得让人坐不住。于是把手枪插进腰间的皮套里,他起身想要往外走。马从戎见状,连忙也起了立:“大爷上哪儿去?”

  霍相贞晃着很高的个子,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溜达。”

  霍相贞牵了马,带了几名卫士,一路溜达了个无影无踪。而马从戎暂时失去了战斗目标,袖着双手走到院子里,他瞄上了安德烈。变脸似的一笑,他对着安德烈一招手:“爵爷,那野花野草有什么好看的?过来过来,陪我聊聊。我让厨房烧了热水,一会儿洗个澡,你洗不洗?”

  安德烈从樱花树下走向了马从戎,他知道自己有点与众不同的气味,所以对于沐浴之类的事情格外热衷:“洗。”

  马从戎站在台阶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很亲热的笑道:“今天光顾着伺候大爷了,都没来得及和你说话。你天天跟着大爷鞍前马后的,也辛苦了。”随即他对着东厢房一使眼色:“我的箱子都在那屋里呢,咱们进去,沏一壶茶边吃边谈。”又居高临下的一打安德烈的手臂,压低声音笑道:“我带了几样好点心过来,大爷没口福,全是你的。”

  124、惬意

  

  霍相贞一去不复返,家中前院后院都点了灯。马从戎已经知道上房西卧室为安德烈所占据,而看着当下的形势,他又绝不敢和安德烈相争,所以很识相的在东厢房安了身,横竖被褥都是现成的,虽然屋子里没有钢丝软床,只有梆硬的炕,不过现在挑剔不得,只好勉强对付着睡了。

  浴桶和洗澡水被勤务兵运进了房中,安德烈是个大小伙子,马从戎按照年龄论,也算是个大小伙子,两个大小伙子自然无需避讳。安德烈坐在一旁的硬木椅子上,一块接一块的吃萨其马,吃得舔嘴咂舌,马从戎光着屁股坐在浴桶里,笑眯眯的说道:“在吃喝方面,越是普通的饮食,越显真功夫。萨其马,哪家点心铺子都会做,看着全是一个样儿,滋味可是很有差别。”

  安德烈连连点头:“这个好吃。”

  马从戎用湿毛巾缓缓擦洗了自己的胸膛,心口红了一片,因为白天受了一记窝心脚。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他闲闲的问安德烈:“爵爷,大爷平时就是一个人睡?”

  安德烈鼓着腮帮子,不假思索的答道:“是的,天气热了,一个人睡。”

  马从戎笑了:“这和天气冷热有什么关系?”

  安德烈答道:“在北平,非常冷,我和大帅一起睡。两个人睡,暖和。”

  马从戎飞快的扫了安德烈一眼,然后在心里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可能。”

  手托毛巾擦了把脸,他又笑道:“爵爷,你行啊,能和大爷偷着跑出北平。那个时候,咱家门口不是都有警察看守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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