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学却说:“……但是,我还是过来了。”
她想起当年要死的时候,想起当年被困在簪子里。
她多么的渴望他来救她啊!多么渴望有个人来救自己,让她摆脱那些绝望、压抑和痛苦。
现在他来了,虽然她根本毫发无损。救人的这个却跪在地上,高山一样的身躯几欲倾塌。
“你为什么要过来!”罗宜宁哭喊着。
好像有什么终于被打破了,罗宜宁紧紧抱住了他。
罗宜宁抬起头,看到那些箭簇逼近了。而那个熟悉的人影,他披了件大氅。背着光站在不远处的墙上,他身边的人手上的箭,在夜色中泛出寒光。
他果然来了!果然想杀陆嘉学!
罗宜宁的声音因为哭喊而变调了,她看到他背后的箭伤,刚才碰到那里满手都是血。“你疼不疼?”罗宜宁嘴唇发抖地说,“疼不疼?”
陆嘉学十指扣住了她的手,他觉得有些无力,靠着她单薄的肩膀,像两个人当年还在一起一般,而她也不再抗拒。他轻声说:“……疼啊,罗宜宁。”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没事,一会儿就不疼了。”她颤抖地从怀里拿出了他的佛珠,一圈圈地缠着陆嘉学的手腕上。
罗慎远静静看着,知道她没事之后,他也不在急躁了。现在他只剩下一个目的。
——杀了陆嘉学!
那两人抱在一起,有一段事他永远都进不去。
罗慎远漠然地举起了手,轻声道:“放箭。”他身边是个箭术精良的弩手,闻言立刻举起箭簇对准了陆嘉学的后背。
诚如道衍所说,的确只能杀了陆嘉学,决不能放虎归山!
罗宜宁浑身一颤,她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她抬头对着罗慎远的方向说:“不要这样了,停手吧!”
罗慎远看着她哭花的脸。
陆嘉学已经闭上了眼,罗宜宁感觉到他的手冰冷得可怕。因为他已经失力了,所以重甲所有的力量都压在她身上。她绝望沉重地眼泪直流,哭喊:“三哥,不要继续了!还是放过他吧,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放过他吧!”
“你现在已经赢了,放过他吧!”罗宜宁在发抖,这话一句句从她嘴中说出。她自个儿都身不由己,眼泪不停地流。
那个人明明听着她的祈求,却一脸的漠然。那个人分明这么爱她,现在手边却全是箭簇。
不仅对着陆嘉学,还对着她。
夜里的风越来越冷,罗宜宁觉得怀里的身体也在变冷。她喃喃地说:“罗慎远……道衍算计我,你现在却将计就计。不如这样吧,你连我一起射死吧。我一命还他的一命。”她的眼泪滚到了陆嘉学的脖颈里。
她为什么又在哭,他都要死了。她还不高兴……
陆嘉学将她的手握紧了一些,她真是难伺候啊。不要哭了……每次看到她哭,心都像被细针扎过一样。
“你别哭了。”陆嘉学轻轻地说,勉强地笑,“快别哭了,死了也无所谓……我差不多已经活够了……”
罗宜宁想到了那个给她抱狗儿的陆嘉学,替她抄经书的陆嘉学,喜欢逗她的陆嘉学。这个人活在她的往昔里,这么鲜活。怎么能死!决不能死!
“罗慎远!”她的声音一低,“是我连累他,以前我连累他罢了,现在我竟然还害死他。我必然是要护他一次了,你连我也杀了吧……”
罗慎远很久才回过神来,嘴巴里全是苦味。罗宜宁不知道,她每哭喊一句,他就握紧剑柄一分。
……竟然连这种威胁的话都说出来了。她难道就不在乎他是什么想的了吗?
但是很久之后,他突然静默了。然后再次抬手:“……撤吧。”
如果这个人真的死在这儿,那么他能在罗宜宁的心里留一辈子,成为深深的烙印,他再也无法拔除。
罗慎远向两人走过去,每一步的步履都很平缓。然后他握住了罗宜宁的手腕,一把把她拉开。他终于看到陆嘉学一败涂地,溃不成军的样子。
罗慎远的语气凉凉的:“我放你一命,但这一切都结束了,陆嘉学。”
陆嘉学似乎没有听到,他仰头看着天际泛起一丝淡淡的金光。
太阳快要出来了吧,他握紧了手里的珠串。
原来那日她还是把珠串找回来了……真好。
陆嘉学闭上了眼。
他不惜命,但这是罗宜宁求来的。
他不能不惜啊。
第197章
天色依稀而定,破晓的金光洒向大地。照进紫禁城的每个角落,混乱的血腥的,疲惫的痛苦的那些事。最后都在朦胧的金光中,被柔和了,好像漫溢着岁月的从容,让古老而沉重的宫檐焕发淡淡柔光。
满地的兵械,人尸,凝固的血。炮统炸毁的地面。好像这里的黎明还没有来,从外面吹来的风是干燥又阴冷的。
士兵正在清理地面。一切都结束了,道衍抓住了周应友,副指挥使控制了皇后。而罗慎远把陆嘉学关入了大牢中。
那个能抗千军万马的男人,到最后还在笑。蔑视他的胜利,甚至蔑视自己的生命。
“阁老。”随从将虎符、金牌、大都督印递给他。“东西拿来了。”
罗慎远嗯了一声,接过来握在手里,进了太和殿向皇帝禀报结果。还有从党、余孽如何处置,如何抓捕等事,都需要他来处理。
罗慎远身后跟着锦衣卫众,一步步地走上了太和殿。冷风吹动了他的衣袍,一步步的向高处走去。而高处遍地金光。
他在半路停了下面,回首望着来路。好像还是没有人在陪他,这条孤独往上的路上。
他将受万人景仰,他将权势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