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游泽这世终结,在层层法宝和结界中沉睡的克斯,终于睁开了双眼。他先是回忆了一下刚刚经历的轮回,眼里涌现出一股温暖的笑意,心里却又稍稍感到惭愧和无奈:唉,明明是他想要庇护主人,可是……最后总是会变成这样。
与游泽不同,克斯并不觉得自己与轮回中那些人,比如佚名、湛浚、乙戌、华夏、西纳尔、游泽等等,是不同的人。他回忆游泽的想法,就像是回忆童年少年时候的自己,也许与现在截然不同,但毕竟是自己的一部分。毕竟,他已经活了如此多年,早已学会接受自己。
当然,克斯也理解游泽的想法,他能这么想,能接受每一世的自己,也许有一部分原因,正是由于他是这一切的起点和终点,那些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而游泽,他没有这样的底气。
克斯眨了眨眼睛,慢慢适应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感觉。他又走神想到了游泽,唉……他虽然偏激、小气到连自己的醋都吃,但其实也相当敏锐。游泽那么缺乏安全感,大概也正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其实主人那一世的想法与他并不相同。虽然主人一直在认可他、赞同他、承诺只爱他一个,分得清他与其他转世间的不同。但……最初,对于记忆中那些人,她十有八.九都是怀着差不多的心情去看待喜爱的。
她与最初的主人,并没有那么不同。她的心性,也没有那么随遇而安不求上进,不像她自己表现出得那样不适合追求大道。她只是为了成全游泽而已。到了她那世,她逐渐苏醒了原来的记忆,并不把它们当成是别人的经历。那些经历对她的性格明明很有影响,如果她真的只是最开始那个乖乖的、在和平温暖的现代长大的小女孩,她在初遇入魔的游泽时,就会被吓坏了,不会有底气与他周旋。
如果她继续修炼,温养魂魄,追求天道,她会渐渐成长,恢复成苏诗的样子。克斯从不怀疑,只要给主人一个机会,不管哪一世,她都有能力直接修炼至飞升。但游泽显然不行,他走得不是功德成圣的路子,却因心性有憾,无论如何也斩不断三尸。他只能眼看着自己的主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无法追逐的高度。等苏栢渐渐变成苏诗,他的心态难免会愈发失衡,郁结于心,在求不得的痛苦中走到寿命的尽头,他心里会充满了恨,因为他闭上眼睛死去,就意味着克斯睁开眼睛醒来——然后,陪伴着主人的,就不再是游泽,而是克斯了。
游泽害怕的,主人想必早就看在眼里了。她那么温柔,甚至愿意为他这点小心思再多经历一次死亡的痛苦。她应许了游泽一生一世,于是就完完整整地陪伴了他一生一世,改变自己的想法,把游泽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把所有的转世都当成独立的个体。
克斯甚至在想,主人……她当初既然能栽培自己,未必不能栽培游泽。她放弃了逆天修道,除了是为了游泽,未必没有……为他克斯考虑的心思在里面。因为如果她带着游泽修成正果,游泽能跳脱六道轮回,与天地同寿,那么,克斯又该怎么办?游泽不接受作为克斯转世的身份,抹杀掉了属于他的性格习惯,他的肉身在这个秘境里沉睡,永远没有机会醒来。那样的话,属于克斯的人生,也就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主人她是个……喜欢圆圆满满,赏罚分明的人。她一定会觉得那样的自己很可怜吧。
克斯调动体内真气,运行了几周天,将苏醒的身体重新掌控起来,然后缓缓坐了起来。他望向属于苏诗的魂灯,温暖的橙色火焰稳定地燃烧着,说明这盏灯的主人正在这世上某个地方平安健康地生活着……克斯久久地凝视,难得有些踟蹰。上一世,主人与他同时离世,他在自己肉身苏醒,可是主人的肉身却早已消散。这一世,她的魂魄完全复苏,却还是要重新投胎,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婴儿慢慢成长,重入仙途。
以他现在的修为,手中又有主人的魂灯为线,只需心念一动,便可推算出主人的所在,就能再见到她。可是……他却有些近乡情怯。当年他追随主人投胎,是早早做好了神魂俱灭的心理准备的。就算万幸,主人一直关心照顾他,大概也是他们主仆相宜。他对于主人那点心思,从没想到会得到回应。他所做的一切,原也是不想让主人知道。
偏偏主人一次又一次回应了他。这么多次,没道理自欺欺人说是巧合,主人不修无情道,他也不必妄自菲薄、患得患失……这次她回来,他、他就该是主人的道侣了,这并不是挟恩图报,是主人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选择了他。不要妄自微薄、要淡定从容、要冷静……
克斯缓缓走近苏诗的魂灯,伸出颤动的手,将它托在掌心细细推算。奇怪……这一世,主人似乎托生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却完全推算不出她的血亲父母,似乎被遮蔽了天机——难道她投生在修真世家,有什么护身的法宝吗?这可糟了!克斯心里咯噔一声:若真如此,主人的方位不好推测不说,推测出来,也有可能没法按他原打算那样,直接将她接回来照顾,况且,如果她的父母是仙家大能,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存在阻碍主人修炼,配不上与主人结成道侣……
一时间,淡定从容宠辱不惊的仙长被打回原形,成了懵头懵脑脑洞大开的小可怜。突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宝贝儿,你这是干嘛呢?我都进来这么久了,你也不打个招呼。你看我一醒过来就跑来找你,你倒好,一个劲盯着我魂灯发呆,我还以为你不算接我回家了呢。”
这个声音带着点跳脱,像是未经世事的少女。又和许多年前一样,一本正经地使坏,就好像他不是个年纪一大把的修士,而是一只步伐踉跄的小奶狗,让这个声音的主人按耐不住,想要伸出一根手指去轻轻捅倒,再不由分说地从上到下顺一遍毛。克斯睁目结舌地扭头,看着坐在他刚刚苏醒的石台上,可爱地托着腮看他的少女,结巴道:“主、主人……您怎么、怎么……”
少女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好欣赏了一遍他随着年龄增长愈发难得一见的窘迫,然后解释说:“你看,我除了你外,也还有很多人脉,徒子徒孙,原来养的小可爱,虽然他们都没你这么傻,但是……”说到这里,苏诗一摊手,向克斯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些年他们也还没忘记我,给我用天地宝材祭炼出一具身体,免得再投生凡胎平白沾染因果。这不,我怕你没头没脑推算不出我在哪里着急,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他们就跑来找你了。”
克斯嘴唇翕动了几次,脑中茫然一片,不知该说什么。他愣愣站在距离苏诗几步之遥的位置,眼睛眨也不眨,贪恋地黏在少女身上,但没有苏诗的召唤,却根本不会主动上前。苏诗随着他的眼光,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和脸颊,自言自语地吐槽道:“现在我就跟哪吒似的。”她纠结了一秒钟,然后抬起头来粲然一笑,张开手臂:“汪汪,过来。”
自从克斯第一次显露人形,苏诗便不再叫他汪汪。自从主人不再叫他汪汪,便一直以礼相待从不逾越。克斯怔怔地走到苏诗身边,干脆利落地跪在石床边,茫然地扬起头。苏诗毫不意外地低下头,温柔地提醒道:“把耳朵和尾巴变出来呀,我好想念他们的……”
高大的男人顺从地低下头,让黑色的耳朵从头发中冒了出来。苏诗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娴熟地捏住软软的耳朵,摩挲着薄薄的耳廓。然后,她做了好几千年一直想做,但又怕被当成欺凌下属的变态坏蛋而一直克制的事。
苏诗把手撑在克斯的肩膀上,弯下腰,嗷呜一口咬住克斯的另一边耳朵,伸出舌头仔细舔了舔粉色的内耳。感觉到克斯身上的温度正在急速上升,不要脸的坏主人笑起来,滑下石床挤进克斯的怀里,撩起他的衣服,将手探进他腰间。
克斯茫然地大口呼吸,不知苏诗的意图,所以只是环抱住她,战战兢兢想到了一段相似的回忆,这、这是要采补他吗?他需不需要忍住?配合着耍.流.氓的主人褪下裤子,他感觉到苏诗的手向后向下,握住了他的……尾巴?!!
在这一瞬间,克斯的腰一软,差点趴下。他不知所措又面红耳赤,全然没有面对他人时的从容气度,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恶趣味的主人在想什么,只能救助地低下头寻找苏诗的眼睛,想从中探得端倪。
苏诗一脸满足,微微眯起明亮的眼睛,发现了克斯的疑惑,好心地解释道:“我早就想摸摸看了,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形态就不止想摸耳朵呢。唉,可惜那时没名没分,还傻乎乎不知要遵从内心,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年。”
她用拇指和食指圈住克斯的尾巴根,压下尾巴上蓬松的毛毛,从上撸到下,意犹未尽地捏了一把尾巴尖,在心里感慨:果然就跟自己想象的一样,没有碍事的裤子,尾巴就摇得飞快呢。一边想,一边抓起尾巴,扫了扫克斯紧绷着的大腿根。
“嗯……”克斯哼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紧紧抿住嘴唇。湿漉漉的绿色眼睛里满是逆来顺受的温驯。苏诗学着他的样子,跪直身体,扬起头亲他抿得紧紧的嘴唇。
“不需要忍了,克斯。”苏诗笑盈盈地说,“自此与君相知,哪怕山无陵,江水为竭,吾等修者,亦可劈山凿海,行云布雨,我们永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