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扳着指头数了一下,才道:“那还得有两个月。他们得提前几日到来,修整,才好过年。这么多人,阿寿姐,他们得走多少天?”
颜神佑道:“约摸十日罢。”
阿婉又扳了一回指头,怒道:“山下的算法与我们山上不大一样,你们的精确些,可我用惯了先前的算法了。”
颜神佑道:“也就是两个月的功夫。还得再清一清余孽呢,阿爹他们便是要回来,也须布防,免得他们在山里没吃的,下山来扰民。”
阿婉恨恨地道:“捉住了,狠狠杀几个,便都老实了。”
颜神佑道:“总有办法的,阿爹他们已经在想办法了。”
阿婉“哦”了一声,开始开开心心地计算:“我两个月能不能做成一件大衣裳呢?”
“嗯?”
“那个,我听送信回来的人说,阿郎这个时候会长高个儿的,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下了呢。银环让人递信来,给阿郎捎衣裳去的。”
颜神佑道:“你知道尺寸?”
阿婉道:“嗯,上回来要讨衣裳,带了尺寸来的,我让人连夜赶制出来送了去。这回才想自己做的,原想做一套的,只是我事儿多,怕是衣裳鞋袜做不全的,就只做一件大衣裳罢。”
颜神佑道:“那尽够用的了,你先将样子做出来,至于绣纹,你们在孝中,也不大用的。”
阿婉严肃地道:“山下人孝敬父母这一条,是最好的了。规矩虽多,但是很好。”
颜神佑摸摸阿婉的狗头:“走罢,跟我回去吃饭。”
“哎~”
————————————————————————————————
到了归义县衙里,里面正在鸡飞狗跳。
六郎穿着新做的藏青色的小袍子,像个长条南瓜,背着小胖手,站在台阶上背书,权当背景音。
庭院里,本来是过来汇报工作,结果遇上了李彦,三言两语惹到了老先生,结果被追打的丁号正在一面结巴一面跑路。
丁号还不敢跑快了,跑得快了呢,快老先生追得急绊着腿跌倒了,那就是损坏国宝的大罪了。可要跑得慢了呢,就得被追上了揍。这不,又被揍了!
丁号“嗷”的一声,弄得六郎顿了一顿,李彦百忙之中还抽空问了他一句:“下一句呢?这一句你背得不对,漏了一个字。回去抄一百遍!”
六郎垂下手来:“是。”
“接着背!”
“是。”
老先生接着打!
阿婉扯扯颜神佑的袖子:“阿寿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颜神佑笑道:“这是一位老神仙,很有意思的。”
阿婉张大了眼睛,什么神仙呀,这样子是个老疯颠吧?
还真不是疯颠,颜神佑心道,他心里压着火儿呢。唉唉唉,骗婚骗来的媳妇儿,还不许人家不开心摔碟子打碗吗?只不过,这位老先生未尝没有试探之意,一面让保密,一面整天鸡飞狗跳的闹,这是在考验保密能力吗?
李老先生是相当有意思的一个人,譬如说,他平常会饮酒,但是授课的时候绝对不会带一丝酒气出现在六郎面前,表现出了相当高的职业修养。通常情况下,他不会拿小朋友的教育问题开玩笑,这方面的节操是可以保证的。
只有一个情况例外——丁号。
眼下,显然就是例外了。
颜神佑也不能让丁号丢脸太久,不得不携着阿婉的手,一面向前走一向说:“单看先生外貌,尚不觉是修道之人。今日见先生如此洒脱,可谓得道矣。”
李先生老脸一红,他也不是想毁形象的人呐!只是对着个小嗑巴他就搓火!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也发现六郎是个很好的学生。颜家家教不错,内外门风整肃。唯一的变态——
也变态得颇有水准。
正一正衣冠,李彦道:“小娘子见笑啦。”
颜神佑嘴巴十分甜地道:“道法自然。从心所欲,有何可笑呢?”
李彦咂摸着这两句话,居然咂摸出了点味道来,不住地点头,就是不说话。六郎犹背书不停,老师不让停,千万不能停。
颜神佑趁机给阿婉介绍了一下李彦的简历,阿婉对李彦不出仕的行为表示了敬佩,也不觉得他是个老疯子了。
李彦咂摸完了,颜神佑又为他介绍了一下阿婉。李彦眼里闪过一点温暖之色,带着点怜悯道:“幼失怙恃,可悯。”
阿婉应声道:“我的仇人才该哭。”
颜神佑大笑,对李彦道:“我也心疼她,也只要心疼就够了呢。”
李彦将手一挥,难得放了六郎的假:“将方才背错的那一句再背一遍。”六郎正确背诵之后,李彦道:“不用抄了,去向你母亲问安罢。”
却又问颜神佑:“小娘子可知我为何不让六郎抄写了?”
颜神佑道:“背诵抄写,原为了记忆,吃方才一吓,想必他能记得很牢了。”
李彦道:“我算过了,他今天的功课已经很多了,再抄一百遍,今夜抄不完。”
颜神佑:“……”说好的心有灵犀降伏老先生呢?!
阿婉咬着袖子才忍住了笑。
颜神佑尴尬得没话找话:“家父就快要回来啦,听说先生来了,他恨不得肋生双翅赶来呢。”
李彦道:“我也欲见一见使君呢。”这是怎样的一朵奇葩,才能把家丢给未成年少女,自己带着兵比自己多的山民头子,一路武装旅游去?啊?!这尼玛长的是正常人脑吗?!
李先生算是说对了,归义这地方,风水邪得很,或者说,颜氏父女身边的气场就很邪门儿,两个月后,颜肃之凯旋,他一次性见足了这一窝变态。
比如,颜神佑率众出城五十里迎她爹。李先生隐蔽在丁号的身后,眼睁睁看着一个跟丁号站一并齐的嘴上无毛的小猴子,嗖地蹿了出去,叫一声“阿舅”,然后就抱着比一身戎装的颜肃之后错一步的一个少年不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