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渊在两人身后走着,挑挑眉,禁不住提醒道:“九娘,该换个称呼了。”
王玫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一直唤“表姊”,李十三娘也自然而然地答应了。其实,她如今是崔家妇,反倒应该唤“阿嫂”才是。从李氏那头论,毕竟只是远房表姊妹,倒远不如眼下的堂妯娌关系亲近。
李十三娘也摇了摇首,掩唇轻笑:“啊呀,连我都忘了呢。”
王玫瞧着她,又看向崔渊,立即补道:“可不是,见了阿嫂,一时还转不过圜来。”
李十三娘笑着又接道:“说起来,先前我还曾想过,身为你的表姊,很该去给你添妆,帮你压一压新婿的威风才是。只是后来一想,我是四郎的嫂嫂,哪里能去当你的娘家人?唉,到底添妆的那些物什都没能送出去,今儿正好当作见面礼给你了。”
“怪不得我总觉得那两天像是缺了什么似的。”王玫道,“不过,如今又是嫂嫂又是表姊,可不是更亲近了?”
“当然,若你和四郎起了什么争执,我必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到时候我可只管过来请阿嫂主持公道。”
崔渊望着亲亲热热的两人,笑了笑,慢悠悠地接道:“我大约不会让阿嫂有给九娘出头的机会。”他说得如此笃定,李十三娘和王玫相视一笑,便转了旁的话题,不拿这个说笑了。
到得公主寝殿中,真定长公主、崔敛、崔滔,并崔芝娘、崔韧都在。显然,公主驸马一家知道他们今日要过来拜见,都正等着他们呢,也是给足了侄儿、侄媳妇面子。见他们过来了,真定长公主便吩咐侍婢在榻前安置了两个茵褥。
崔渊、王玫双双跪下,如同拜见父母一般郑重地行礼。
“拜见叔父、叔母。”
“儿王氏,拜见叔父、叔母。”
“起来罢。”真定长公主笑道,命侍婢给了丹娘一个木匣,“当初,我可比四郎还希望九娘你尽快嫁进咱们崔家来,也好名正言顺地让你过来尽孝心,多陪着我说话。听说阿嫂给了你几个压箱底的好镯子,我便给你些钗子、珠花、簪子罢,也好配着一起戴。”
“儿多谢叔母赏赐。”王玫眉眼弯弯地谢道。她今日便戴了郑夫人给的羊脂玉镯,品相确实非常难得。而早上郑夫人见了,心情也似是高兴了几分。眼下又得了真定长公主的赏赐,往后来公主府也不愁搭配什么首饰了。长辈们给了各种好东西,就是希望晚辈真心喜欢。若是天天戴着,她们瞧着自然便欢喜。
接着,新婿新妇又见了崔滔、李十三娘,给他们行礼。李十三娘果然亲自捧了个沉甸甸的匣子,笑道:“我自己没甚么好东西,也只能借阿家的光,将阿家早年赏给我的一套头面首饰寻了出来。”陇西李氏女自然不可能没甚么好东西,但真定长公主赐下的饰物毕竟不一般。
王玫也十分承她的情,双手接过来:“嫂嫂一直照拂我,我都记在心里了。”
崔芝娘、崔韧也过来见过叔父叔母,王玫各给了他们一个小香囊,又揉了揉崔韧的小脑袋:“大郎若是得空,便去寻阿实顽耍罢。阿实每天上午进学,下午倒是有空,也一直念着你呢。”
崔韧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奶声奶气地道:“六阿兄忙呢。阿姊说,陪我去找王家二郎顽。”
“二郎必定很欢喜。”提起王旼,王玫便有些想家人了。不过,思念的情绪只在眼中闪了闪便过去了。毕竟,胜业坊与宣平坊之间也就隔了东市、安邑坊,离得并不算远。若要归宁,一会儿便回去了。当然,时时归宁探视是不可能的,但高门世家中饮宴活动众多,遇上的机会也不少,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此时,崔敛正端详着侄儿神采飞扬的模样,暗自满意地颔首,又瞥了侄媳妇一眼。因崔敦的缘故,他也曾见过王珂,对这位王家的女儿也颇有几分好感。这桩婚事,总算是结对了。“咱们叔侄两个也许久不曾叙一叙了,你且跟着我去外院书房。子由,你也过来,安安生生地在家待一日。”
崔渊总觉得叔父话中似是有话,遂不着痕迹地望向崔滔,却见他苦笑着使了个眼色,不由得心底一叹。使着公主府的部曲,他便早知道有这样的风险。就算子由再小心翼翼,迟早也瞒不过叔父的利眼。不过,他却没想到,事情竟然暴露得这么快。想必叔父先前不动声色,便是想暗地里看他到底有什么动作,进而推断出当初潼关之事究竟谁是幕后凶手罢。如今他大概也已经知道真相了,能忍着不当场发作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要知道,自家叔父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却是个爆炭性子,又极其护短。
“是,叔父。”他起身,朝真定长公主行了一礼,“叔母,侄儿先告退了。待会儿再进来陪您说话。”
真定长公主凤眸微睐,浅浅勾起红唇:“去罢,有九娘陪着我便够了。”说着,她又道,“你虽是侄儿,但在我心里与亲儿也没有甚么分别。我不喜张扬,也不爱同人争执,却也万万容不得有人欺到咱们头上来。你可记住了?”
“是,侄儿记住了。”崔渊恭恭敬敬地道,“不过,侄儿也不想万事只靠长辈出头。叔父、叔母尽管放心,我已经有打算了,自己的仇当然须得自己报才能解恨。”连真定长公主都知道了,此事该如何了结,他也须考虑得更周密一些了。不然,这位长辈恐怕也懒得管两房的颜面,直接插手便解决了。
崔敛听了,怔了怔,拧着眉看向真定长公主,轻轻一叹:“有这般心气,倒比什么都强些。贵主,我先将这两个家伙拎下去问清楚。其他事,稍后再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