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什么触动,却又纷纷涌出来,让她猝不及防。
那还是他们刚到西疆,莫祁一举拿下北城,初战告捷。
大齐将士终于能告别帐篷,驻扎进有厚实城墙的要塞,当晚整个北城喜气洋洋,莫祁破例允许将士们公开饮酒取乐,发泄连日来的疲惫。
顾清岚将她带入了莫祁的营房,里面将领散座,中间的炉火上还烤着乳羊,她心情不错,也跟着喝了几杯。
醉意朦胧间,她隔了一阵才发觉顾清岚已经不见了。
那时她才到营地不久,还没有跟将士们混熟,自己一个女眷,坐在席间就觉得有些尴尬,忙告辞了出去找他。
到了营房外,她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雪了,西疆的雪不比京师,来得早,也来势汹汹,鹅毛般的雪片在空中肆意地飞舞,不多时就将地面染成一片银白。
她站在廊下,先呼吸了几口清冽的空气醒酒,才循着房后低沉之极的咳声去找他。
转过一道墙,她才在营房侧面的回廊下找到了他。
他正坐在回廊的护栏上,面对着身前空荡荡的一片雪地,一边不住地低咳着,一边微抬着头,去看院中大片飘落的雪花。
接着雪地里的清光,她看到他手里还捧着一只青铜的酒杯。
她脚步很轻,他也像是并没有发觉她,只是孤身一人坐着,就着黑夜中的雪景,咳上几声,就去喝上一口酒杯中的黍酒。
她看了看他面前的院落,因为是军营,就算空出了不小一块地方,也并没有任何树木和景致,只是一大片被四面墙壁围起来的空地。
她实在体会不到他心里所想,看了一阵才走过去,开口说:“清岚,外面太冷,还是回营房去吧。”
他这才被惊醒一样,回过头看她,声音有些低哑:“阿心?”低暗的光线里,他勾起唇角对她微笑着,目光仍是柔和无比,“你怎么出来了,不和他们多聊聊?”
她还怪他把自己一个女人丢在一群不认识的将领里,有些嗔怪地说:“除了莫将军,其他一概不认得,有什么好说的。”
她说着,看他只在衣外披了件薄薄的披风,想到他风寒还未痊愈,就更不耐烦地说:“你也是,身体又没有好,受了凉再折腾出些事来,别人又要怪我不会照顾夫婿。”
她只想着抱怨,怨自己空有报国情怀,却生为女儿身,怨她已经嫁做人妇,所以就要遵从那些麻烦的三从四德,不然就会有无数闲言碎语包围着她。
却没看到,就算她语气那样坏,他看她的目光却还是温柔如水,并不见丝毫波澜,如同他早已习惯她这样冷言冷语,也并不再有任何其他的期待。
她边说边走近了想在他身侧坐下来,抬手去扶他的手臂还没伸出,就先看到他身侧的雪地上,赫然就是一团暗色的痕迹,在清雪中透着红色的光。
被吓了一跳,她几乎想立刻转身去叫大夫,手臂也略带惊惶地抱住了他的身体:“清岚哥哥,你又咳血……”
他微笑着揽住她的肩膀轻拍,似乎想要平复她的慌乱,语气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对那些并不在意:“没事……风寒而已……”
她还是有些害怕地抬起头看他,唇边嗫嚅,却说不出什么话。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她,也只有在意识到自己会失去他时,才会为他担心惊慌,在其他的时候,总是会有心或者无意地忽略他。
已经相隔一世,她还是很想去打醒那个一碰到他的事,就立刻六神无主的女子:既然那么害怕失去他,为什么不能当他还在,还知道时,多去关心他一些,一定要等到真的再不可相见,才意识到对他的情感,早就深入骨血?
她人还挂在顾清岚的脖子上,却突然开始怔怔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