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点了点头,听得少年此番直白言论也并不见反感,沉吟半晌,方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叫黎青将此次的酬金交与阁下。黎青,拿银票来。”青年侧身对一旁的护卫吩咐道。
那护卫听闻主子吩咐,只得从钱袋中掏出一沓银票来,递与青年,再由青年转交孟珩。
孟珩淡淡一扫,道:“倒不必如此之多。”语罢,他眼睛斜睨了一眼身后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卷轴,示意道:“孟某解人之惑向来按时辰收费,明码标价,阁下按此标准给予酬金便可。”
青年顺着孟珩的目光向墙上看去,果见上面有一副白纸黑字的卷轴,用隶书方方正正地写着几行字,果然是一个时间一个价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青年不由得忍俊不禁,扬眉大笑,笑罢才从那沓银票中拈出几张,双手递与少年,道:“孟大夫此法倒是别致有趣,既令人耳目一新,又公平清正,果然妙哉!”
少年不在意地接过银票,随意撂在几案上,道:“阁下既已交过酬金,没其他事情的话便请回吧。罗云,送客。”
青年爽朗一笑,站起身来道:“不必远送,我二人自行离开便可。孟大夫,就此别过了。”他朝孟珩略一欠身,又定定看了一眼神情平淡的少年,转身大步而去。
两人待走得远了,青年的神色才凝重起来,他对身后的年轻护卫沉声道:“着人继续调查孟珩,务必将其有所接触的每一位六品以上官员,报给我知道。”
他语气一顿,眼神变得愈发凌厉起来:“还有,顺天府府尹与孟珩的交情,务必调查得清清楚楚。”
年轻护卫低低答了个“是”,便与青年的身影一同隐在那京郊蜿蜒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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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边,翠微林苑内每日依然有不断前来求诊问药的人。可孟珩却并不见怎么忙碌。
此刻少年正负手站在庭院中,眼眸微眯、目光悠然地审视着面前这些男男女女——抑或是说,他“收来”的妖精们。
经过一月有余的时间,这些妖精们已经充分理解了少年的手段,在他的面前,再不敢如先前那般放肆,一个一个,都收了利爪,藏了獠牙,挤眉弄眼、俯首帖耳地站在少年的面前。
孟珩来回扫视了一圈,方道:“药材可都已采好?”
妖精们彼此对视一番,忙争先恐后地道:“都采好了,已经放在厢房阴凉处安置妥当。”
更有天性活泼的妖精添道:“不光药采好了,糯米面也磨好了,昨天制好的两千粒胶囊有一半都是我出的力!”
孟珩的目光淡淡看过去,却见是010号红鲤精少年,此时正瞪着他那双大眼,殷切地看着自己。
他不由得微翘了嘴角,低笑一声:“既是如此,许你食虾肉一顿。”
“太好了!我就知道孟珩你会说话算数的!”红鲤精少年忍不住雀跃道。其他妖精瞬间都看过去,有羡慕也有不屑。
孟珩把妖精们的神情都尽收眼底。他勾了勾唇,又道:“只要你们不再作恶,一心听我安排,我自是会给你们一些奖赏的。”
妖之凶残、食肉乃是天性,一贯压制倒会适得其反,不若有张有弛,方能将其收拢在手中。
妖精们一听这话,果然有些精神,复又争先恐后地向孟珩汇报自己的工作情况。
孟珩但笑不语,一一听着。
却见罗云从前厅急急忙忙走过来,朝孟珩递过来一张名帖,看他神色竟像是完全没看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异类们,只径直对着少年说道:“这家下人说,府上的老爷情况紧急,除看诊的酬金外,愿意出额外的出诊费,还请孟先生亲自前往。”罗云将那人的原话转述道。
孟珩审视着手上的名帖。
都察院左都御史府。
左都御史,二品大员,月俸可抵寻常人家一年收入,再兼之各种灰色收入,可谓家财万贯。
又说“情况紧急”,要到府内亲诊,若不是病患真的到无法出门的地步,那便是心中藏有不愿张扬之隐秘。
或许与眼前这些异类有关。
孟珩心下计较一番,轻道了声“跟我走”,便抬起脚步而去。
然而除罗云跟着他一齐动身外,似乎还有一阵风随着孟珩的起身一同刮过。
再看向刚刚妖怪们站的地方,却是少了几个,剩下的妖怪见孟珩已去,便也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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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孟珩乘马车一路辗转,来到京城内的左都御史府。刚一下车,便感到一阵妖气扑面而来。
他挑眉笑了笑:“又遇见同类了,你们高不高兴?”
少年身侧无人,驾车的罗云已牵着马匹从角门而入,因此少年竟像是对着空气说话一般,情景颇有些诡异。
然而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却有几位形容俊俏、身形奇怪的男女对少年的话做出了反应。
那正是被孟珩收服,同他一起外出的妖精们。
隐藏着身形,唯有孟珩才能看到的003号兔子少年,006号蝴蝶少女,009号鹦鹉青年齐齐摇头,噤若寒蝉,脸上表情却都是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颇带了几分郁色。
遇见同类=孟珩懒得出手=他们这些免费苦力要亲自上。
然而被孟珩用各种手段整治过的他们却不敢说半个“不”字。
孟珩斜睨了他们一眼,扬眉:“我跟你们一样高兴。”语毕,他负着手,在御史府仆从的带领下慢悠悠地走进去。
甫一进入正堂,便看到一位身着锦衣便服的中年男子坐于上首,一见孟珩进来,忙站起来道:“这位就是孟大夫了吧,孟大夫果然青年才俊,快看座,快看座!”
说话间却已是把少年打量了个遍。
孟珩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地就坐于男子对面。
“本官听顺天府李大人说,孟公子可是为衙门里破了不少悬案,本事是一等一的高妙,而且……”说到这儿,中年男子略压低了声音,试探性地道:“似乎还有项不一般的本事……”
这位左都御史大人那日因事未能出席李大人的寿宴,并未亲眼所见少年的本领,是以也只听李大人闲聊时谈及了少年,把少年上天入地一顿猛夸,然他却觉得海口之下,未必有真才实学,这会儿觑着少年形容尚小,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兼相貌平平,虽通身颇有一种气派,到底还是未知底细。
也不知能不能治得了自己的怪症。
孟珩淡淡瞥了中年男子一眼,只见男子面色青白,说话时眼瞳轻微地缩小,嗓音中气不足,似是饱受惊吓之症,又见男子面上肌肉虚浮,似有肿胀,眼皮略厚,褶皱颇深,应是夜夜失眠之故。
便开口道:“御史大人可是连夜受噩梦干扰,无法休息?”
中年男子一愣,眼中即迸出一股喜色,道:“孟大夫如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