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丹边城不少,阿九想知那一处?”卫羿说。
“大丹各地大略的记载我都看过,只是想知道你曾驻戍的地方。”
“十二岁以前,曾随爹在余吾州驻戍。是关内道最北之处,纵横数千里草原荒漠,九月后风雪大作,直至次年四五月后方才解冻。”
“十二岁以后呢?——啊,那年你回金陵了。”
“是,那年在金陵。”卫羿说:“十三岁后武艺大成,领三千人调驻陇右道最西端。陇右冬季亦十分寒冷,但比起余吾州要好许多,荒漠之地也更多些,山岭绵延。这几年不在边城,父兄有言来,边地依然不平静。”
华苓笑了:“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嘛,边地什么时候平静过了?大丹诚然强大,但西南有那么大一个末卢国梗在那里,西北、正北游牧之族如今被我们打得元气大伤,但只要二三十年,拼命生两茬孩子,元气也就恢复了。东北靺鞨、新罗也都还在呢,还有隔着一道海沟沟的倭国。”
虽然身在金陵,但有一澜园的资料支持,还有不断延伸的硬化路面,让内陆和边城的信息传递比十来年前更快了,华苓对边城的了解比金陵的许多朝臣还要多,这样数一番,她是有底气的,自信不会被任何人批评是乱弹琴。
“嗯,来犯必诛便是。阿九说靺鞨新罗,此二族民风勇悍,并不好打。游牧之民多有悍勇之性,不比东南海域诸小国子民易驯。”
如今东南海域已经有一半的领土完全由大丹控制,另一半是靠近天竺国的那一边,有天竺国的势力在,大丹暂时并不想在东南海域大动刀兵,便暂且放下了,两边还算相安无事。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血流成河是必然的。
“真理只属强权一方,所以我们不能弱呢。”华苓如此说。
卫羿咀嚼了一下这句话,颔首。
他说:“师父传了口信来,他已经得了足够的药材,今岁将回金陵来。”
“药叟要回来了。”华苓眼睛一亮。这几年里,卫羿体内的余毒未清,每每修得微弱的内力都要用来压制毒性,武艺上没有进步不说,反而退步不少。就连华苓这样,只学了粗浅武艺的人都能看出,卫羿的步伐是越发虚浮了,锐气减了许多。
如果药叟并治不好的话,如何是好呢?华苓心里依然有着忧虑,但药叟耗费三四年的功夫才寻来了药材,卫羿也已经滞守金陵等了三四年,她如今又如何能泼冷水。
“我觉得你很厉害。”华苓于是甜甜一笑,说:“没了内力,若是我心里应是慌张得很,但你并不。”
卫羿说:“内力并非武艺的全部。内力高时有内力高时的作法,无内力时也有无内力的做法。”
“那么,等你内力尽复了,武艺自然能更上一层楼了?真叫人羡慕。”
卫羿顿了顿,说:“……阿九不必如此捧着我。我并非胆小怕事之流。”
他看着华苓,笑了笑。“便是如今,也能护着你。”
“哼,那就算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华苓撇撇嘴,说好话儿也不要听的人可真不懂风情。
“并非如此。”卫羿顿了顿,不知如何解释。
华苓弯弯眼睛又笑了,心道我知道你口拙,以后吵架总是我赢的。
“好啦,该回去了吧?”
“回罢。”
两人便又回转酒肆,方入金蟾大街,有一个又甜又软的声音惊喜地呼道:“卫都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出去玩啦,只有这么多,想想还是发上来了
☆、第142章 同性相斥
142
华苓忽然有了危机感。
她眯了眯眼睛,看着以摇风摆柳般的步态迎上来的陌生女孩子,这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娇怯怯的,声音又软又甜,着极浅的藕荷色、近似于素色的衣裙,通身素净。不是都说要想俏,一身孝嘛,这女孩子看着就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就连她都觉得有点儿我见犹怜。
但只有那么一丁点儿。
同性相斥,果然是真理。
华苓认出了她的声音,就是放莲灯的时候在河边听过。华苓还看见了,还有两三个小娘子在稍远的街边站着,看着他们的方向,想来应当是这个女孩的同伴。
“卫五,这是谁?”华苓问。她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一点儿酸,立刻觉得自己变小气了。
卫羿看了那女孩一眼,想了想,说:“是黄家女。吉州黄氏遗女。”
华苓明白了,这就是几年前,江南大旱时吉州那个被破门而入,洗劫了宅邸的那个黄家仅剩的女儿。这黄三娘怎么会在金陵呢?在金陵也就算了,这位看起来为什么和卫五这么熟稔呢?
华苓斜眼看卫羿,卫羿也看着她,眼神很淡然。
“黄三娘见过卫都尉。值此上元佳节,恭祝都尉万事如意。”黄三娘敛衽一礼,抬起头来,素净的面容上是带着敬慕的笑容:“距上回面见卫都尉已又半年,卫都尉的大恩,三娘不敢稍忘,平素在姑母家中也端谨持严,常念佛经,只盼卫都尉及合家上下平安康健。如今见到卫都尉依然俊朗康健,三娘心甚欢喜。”
卫羿说:“多谢。”
黄三娘又转向了华苓,朝她一笑,施礼说:“这位姣美可人、通身气派的小娘子应是谢家九娘子罢?黄三娘在此有礼了。”
华苓回了一礼,不咸不淡地说:“请勿多礼,我便是谢九。”
黄三娘笑着说:“三娘在金陵住了三年,对丞公家的谢九娘子是常常有耳闻的,世人常说谢九娘子聪慧端雅,三娘如今方得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听闻卫都尉与谢九娘子早有婚约,三娘如今心中只想,果真乃天作之合!心中是羡慕极了。”
对方说的都是好话,便是卫羿听了也不禁露了些笑意。
话是对华苓说的,还都是好话,华苓也不能就不回应了,遂笑了笑道:“黄三娘过誉了。”
黄三娘察言观色,知道华苓对她观感并不是那么好,她绞着手,垂下头来说道:“想来谢九娘子并不知晓三娘的来历罢……三娘原是吉州人士,三年前家中遭逢巨变,仅剩了三娘孑然一身,如今寄居姑母家中,便是六品侍御史陈家。”她抬起头来,浅浅地朝卫羿和华苓笑了笑,笑容里隐约是黯然。
这么一个原本父母亲人俱在身边,生活优渥的女孩子忽然间遭了大难,如今只得寄居篱下,遭遇也是可怜。不过,侍御史陈家,好像和二娘嫁的秘书少监家有些亲戚关系的吧。
世家大族之间世代通婚,要是追根究底起来,几乎任何两家之间都能扯出些亲戚关系来的。
华苓心里对对方的排斥淡了淡,轻声说:“我知道你。三年前,你家的案子在金陵审理,那日我也去了旁听。记得那日三司审定,请你姑母家照顾于你,原来你的姑母家是在金陵。”
“谢九娘子竟去听了我家案件的审理,这份关顾,三娘感激不尽。”黄三娘重新朝华苓敛衽一礼,她的眼眶就红了,似是要哭,但是她却还是笑了起来,说道:“金陵富庶繁华,三娘得以受姑母一家照顾,在金陵居住几年,是十分受用的。”话虽是如此说,黄三娘却轻轻叹了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