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果然心软了,犯了杀手最为忌讳的事。恐怕在一开始他拿刀威胁老六而不是选择痛下杀手时,他们就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他从前虽然没有跟这两人合作过,却也听说他们两人的默契是组织之中最好的,不过就只是一个交换眼神的动作而已,竟然使得整个情况完全逆转。
左夜跑了一段路,鲜血不断的自伤口滴落下来。他知道那两人能追得上来,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地上这些血迹。他随後躲进一处倒榻的房子内,快速的将伤口紧急包扎起来之後,才又离开。
现在他受了伤,肯定不能再正面对上他们。他想既然暂时找不到少年,看样子也不在老五老六的手上,不如先回旅馆再做打算。
果然没了血迹之後,那两人没再追上来。他抄近路由别条路离开废墟,又沿着马路走了一段,确定身後没人跟踪,才搭车回到旅馆。
时近傍晚,白若暘还没有回来,左夜坐在床上思考着方才发生的事,看样子最近不能轻易出门了。但以防万一,他还是需要去弄一把枪来。他想着想着,打算先去冲个澡,就在站起身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地上一道长长的影子延伸至自己脚边。
窗外有人!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身体已先本能侧身的往一旁的地上滚去,不到一秒的时间内,玻璃碎裂的声音立即响起。外头的人破窗闯了进来,但手中的枪还没来得及对准目标,就突然被左夜从旁而来的扫堂腿给绊倒。紧接着左夜一回身,再凌空一踢,准确无误地把对方手中的枪踢飞出去。他伸手往那人脖子上一掐,几乎是以压倒性的姿态对着地上那人说道:「老六,又见面了。」
「真不愧是左夜,警觉性与反应都令人赞赏。看到我出现,我以为你会更意外一点。」老六吃痛地露出苦笑,脸上却没有半分处於下风的模样,「不过再次见面,你这手下留情的坏习惯也还是没有改变。」
左夜没有立刻扭断对方的脖子,竟是一把将人拉起,挡在自己身前,「我的确是很讶异冷歆的情报网渗透的如此快速,但眼下情况,我还是认为拿你来挡枪会更有用处。」
左夜想的没错,老五与老六是一起行动的,恐怕另一人此刻正躲在暗处窥视着这里。短时间之内再度交手,可一点都不能大意。房间内并没有藏枪,而他身上只有一把刀,此刻唯一反击的机会还是刚刚被他踢飞的那把枪。他在骨子里还是杀手,太被动的情况可不适合自己。他这样想着,眼角馀光瞥向角落。
他在脑中飞快构思着如何拿到那把枪,老六却像是在背後长了眼睛,洞悉他的想法般说道:「重复的话我可不想再说第二次了,左夜。你以为是你制住我了,但只要你一轻举妄动,躲在暗处的老五就会对你开枪,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左夜哼了一声,终於忍不住开口嘲讽道:「你们习惯在动手前先威胁目标吗?废话太多了,我可不记得组织有教过这些。」
老六没有再多说,只是笑了一下,而後突然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刀就往身後刺去,速度之快,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在受制於人的情况下,这麽做是很危险的,简直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作一回事。左夜甚至只要转一下手腕,就可以顺利扭断他的脖子,然而他并没有这麽做。他知道老六说得没错,真正被逼到绝境的人还是自己,况且他还需要老六做为掩护,可不能够在这种时候就让他死了。
左夜虽然一边观察一边思考,但这完全不影响他的动作,他抵在对方脖子上的手并没有动,而是用另外一只手制住老六的手腕,朝脉门用力一按,刀子瞬间落地。他在与老六拉扯的同时,也慢慢将人往角落的方向带过去。老六并不安份,用他当人质本来就是别无选择中的选择,他还是必须尽快拿到枪。
为了防止老六再次袭击,左夜放在他脖子上的手指略施了点力,按住他的气管,接近於让人窒息的手法,但又不完全堵死。老六顿时觉得呼吸不顺畅,脸色发红,头脑也开始昏沉起来,便被左夜带着往旁边走去。
左夜边拖着人边往窗外看去,郊外的高楼并不多,但仍是有几处地势较高的地方。他猜测老五可能埋伏的位置,估算了几个比较容易射击的方向,便用老六的身体将那些地方挡的严密结实。已经十分钟过去了,老六刚才破窗的时候大概是用了特殊的手法,动静不大,所以并没有引起饭店人员的注意。还没到最後关头,还不到牺牲老六的时候,老五就不会轻易开枪。但是一旦双方之中有任何一人开枪,他们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左夜顺利走到角落,他弯下身,松开一只手,捡起地上的枪。老六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趁着左夜分心的一瞬间,伸手去抓那只掐住自己脖子的手。
左夜甚至不意外对方会趁机反击,如果是自己,也同样会这麽做。但意外的是,老六似乎并不打算反击,反而是挣脱了自己的禁锢之後就急速往後退去。左夜本来想不通为什麽,然而在拿到枪之後,他就什麽都明白了。
枪内没有子弹!
他心想着糟糕,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碰的一声枪响,由旁疾速而来的一颗子弹已经冲入体内。
他捂住伤口,艰难的转头看向弹道的来源,隔着一道薄薄墙壁的距离,只见老五手举着枪,整个人贴在窗外的墙上。
伤口处传来的剧痛让左夜有些失神,头脑反而清晰起来。他们早就算准自己一定会去夺枪,所以一开始就只装了一颗子弹,让老六顺利破窗而入,制造枪里还有子弹的假象……枪会刚好被踢飞至角落,是被老六引导的……而老六被挟持,也是为了引自己过来这里……
左夜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原以为自己已经够谨慎小心了,却没想到,这令人出乎意料的狙击计画,其实每一个细节都环环相扣着。
原来这一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死局。
魔门组织的会议室内,白若暘丶邪火与景祈,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们都是执行任务途中时,突然被召回。而召集他们的人正是景岳天,他坐在最前方,双手交叠置於下巴上,像在沉思,久久没有说话,看样子是还在等什麽人。
白若暘的目光看着那两个空缺的座位,还没到的人只有老五跟老六。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超过十五分钟了,两人未到,而景岳天又没说话,这并不寻常。
就在白若暘这麽想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老五与老六到了。他注意到景岳天突然放下手,气氛莫名凝重起来。
白若暘直觉这件事必与两人的到来有关系。
果然,门才打开一半时,景岳天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了?」
老五与老六此刻看上去有些狼狈,显然刚才经历过打斗。他们听见问话,彼此对视一眼,不由得露出苦笑,像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後什麽都没说,只朝桌上放了一把染上血迹的刀子。
「闇纹刀……」邪火一看不由得一惊。这把刀左夜从不离身,就如同他自己的命一样重要。
白若暘同时神色一变,脸上情绪并未显露,眼底却深沉的可怕。
景岳天目光定定的看着那把刀,突然道:「人死了吗?」
这一出声,打破这一阵诡异的沉默,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回来。
「没有,被他逃了。」忆起当时情景,老六彷佛心有馀悸。就是在一刹那间,左夜反应极快,身体瞬间离开射程范围,边跑边丢出手中的刀,紧接着冲入洗手间後破窗逃走。若不是自己当时愣了一下,没有立刻不管不顾的追上去,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侧头闪过这直割咽喉的致命一刀,否则此刻就是老五帮自己收尸了。
这仅在几秒之间发生的事太过惊心动魄,很难用言语去具体描述,若不是他与老五亲眼目睹,确实难以想像。左夜的身手与反应已经到了令人畏惧的地步了,难怪此人是组织必除的对象。
景岳天交握的拳头在听见老六的话之後又紧了一紧。其实不光是他自己,在场的众人在知道这样的结果之後,即便不多问,也能想像得出那该是怎样艰辛困难的过程。
景岳天并没有思考太久,紧握的拳头很快松了开来,他对着那两人道:「你们应付不来,这件事之後就不必再插手了。後续……」
他说到此处,目光突然转向邪火,「就由你与景祈负责。」
邪火眯了眯眼,只轻轻的喔了声,并没有表示任何意见。而老五与老六向来遵守组织纪律,没有什麽不服的。
白若暘却在这时出声,「老大……」
「就这样决定了。」景岳天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白若暘,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处理,你也不必插手。」
白若暘一听,不再坚持,只好点头说是,他刚收回目光,却发现对桌的邪火正抬眼看着自己。
那一眼意味不明,转眼即逝,却能感觉出带着些许戒备与试探。
他低下眼,装作并无所谓的样子。
景岳天说话的声音陆陆续续的传来,他并没有仔细去听,勉强只听得最後一句说道:「这一次,务必要成功。」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左夜肩上中了枪,行动已不像往常那样灵活,从饭店五楼的高度一跃而下,本来是该摔得粉身碎骨,却不知是老天眷顾还是命不该绝,刚好摔入垃圾箱中。即便有了缓冲,落地的冲击仍然不轻,他痛得久久缓不过来。
枪声刚响,现在所有人必定会到房间查看,暂时不会注意这里的动静。这种情形下,老五与老六也无法再追击,但还是必须快点离开这里。他忍着痛,几乎艰难的翻出垃圾箱,摔在地上。他狼狈起身,几乎站立不稳,跌了几次再爬起来,按住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从饭店後门出去,一步一步走入偏僻荒凉的林中。
这次老五与老六行动失利,必定会先回到组织,趁着这个时候,他还有一点喘息时间,但想必很快魔门就会派出第二次围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