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旁边的小厮看了对面身子晃了下,赶紧上前扶着他。
谢清骏面色依旧泛着微红,眼眶里的水光越发地潋滟动人。前面的姑娘顿住了脚步,轻叹了一口。
待她匆匆回来后,观言还扶着谢清骏,她伸手便抓过谢清骏的手腕,搭在他的脉搏之上。过了一会,才面色古怪地说道:“没什么,只是喝多了酒而已,回去煮碗醒酒汤给他喝就可以了。”
“谢谢姑……大夫,”观言原本想叫姑娘的,可是她一抬头眸子看过来时,犹如两道寒光般,他赶紧换了个更尊敬的称呼。
“你这个小厮当的也有趣,自家少爷喝了这么多酒,你还任他在街上闲逛,”姑娘又轻轻摇了下头,打开药箱,在里面翻了一下,待翻到一个药包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居然还剩一包呢,”姑娘轻笑了一声,就递到观言面前,她说:“这个是醒酒用的,药效特别好,还有养胃的功效。”
观言看了姑娘一眼,又撇头看了自家少爷。谢清骏此时虽还睁着眼睛,可是眼神却犹如放空一般,只直直地看着前方。
自家少爷若是吃药的话,自然有福善堂最好的大夫给他开药,哪敢随便要路边不认识的大夫开的药啊。可是人家姑娘好心好意的,观言正想着要不先收下,反正喝不喝这药,这姑娘也不知道。
正他脑海里还做着思想斗争的时候,就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慢慢伸了过来,用两只玉雕般的手指捏住药包。
皎洁的月光之下,这只白皙的手掌真真散发着玉质的光辉,晶莹洁白。
“谢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似乎是酒醉之后的声音。
谢清骏此时终于略回过神,大约是刚刚站在樟树下太久了,以至于整个人都如同放空一般。即便心思缜密如谢恒雅,也会有今日这等狼狈之时,他轻捏着手上的药包,却是笑得百转千回。
这姑娘也算是见过市面的,不过此时看着面前轻笑的男子,却还是忍不住呆怔了下。
她低笑也是忍不住笑了下,随即便转头离开。
“少爷,少爷,”观言看着旁边捏着药包就是不说话的谢清骏,吓得不轻,赶紧召了车夫过来。两人将人扶上了马车,赶紧往谢府去。
最后竟是连夫人和老爷都惊动了,萧氏看着躺在床上,面色绯红的儿子,一脸心疼地问道:“大少爷这是喝了多少酒?”
观言垂头,有些害怕地说道:“回夫人,因为今日聚会的都是少爷今科会试同窗,所以各位大人都不要人在跟前伺候。少爷也没让小的在跟前,所以小的也不知喝了多少。”
萧氏回头瞪了他一眼,又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颊,有些烫。
“赶紧吩咐厨房,给清骏做碗醒酒汤,这孩子也真是的,”此时默言已经端了热水过来,结果萧氏一试,太烫了。
她看着这满屋子的小厮,这才发现清骏屋子里头竟是个丫鬟都没有。刚开始是她不愿给清骏房子放丫鬟,总觉得再老实的丫鬟,在这样的主子跟前,总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后来是清骏自个不愿要丫鬟在跟前伺候,象是嫌麻烦了些,他自己心思又通透,对谁都和颜悦色,但是对谁又都不亲近。
如今看来这一屋子的小厮还是不好,这伺候人就没丫鬟们精心。
等观言要走的时候,床上一直闭着眼睛的人,突然睁开眼睛,将手中一直捏着的药包轻抛给他,哑着声音吩咐:“熬这个。”
萧氏看了眼那个灰褐色油纸包,却是没开口问话,只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脸颊,过了半晌才问:“清骏,头还疼吗?”
“娘在我身边,就不疼了,”一直轻闭眼睑的人,此时又霍地睁开眸子,轻声说道。
萧氏养的这几个孩子中,除了老二清懋是个不善言辞的,其他三个简直是一个比一个能哄人。清湛是属于那种张嘴就有甜言蜜语腻死你的,而清溪则是愿意和你撒娇说心事的,至于清骏便是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可关键时刻却让你甜到心底的。
此时萧氏虽还担忧儿子,可是嘴角的笑意却是拿都拿不掉,旁边的谢树元看着床上躺着的臭小子,哼哼……
如今的唐国公府那真真是烈火喷油一般地热烈,谁都知道文素馨文大姑娘如今是准二皇子妃了,日后那最差也是一个亲王妃了。如果二皇子真的能得登大宝的话,那这位可就是妥妥地皇后了。
不过想法是很美好,但皇上今年也才四十四而已,身子骨也还算健朗。所以二皇子这一系的就算是有想法,那也另说了。
可这都是聪明人的做法,有些蠢货找死确实挡都挡不住的。
唐国公的长子文选就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但凡是京城有名的温柔乡,那就能有他的身影。而他因为是唐国公府的嫡长子,又有个在宫中当贵妃的姑母,身边也聚集了一帮人,都是京城各家当中不学无术的。
如今他的亲妹妹刚被封位二皇子妃,那日后就是前尘似锦啊。要是差点,他未来亲王的大舅子,可要是二皇子一步登天了,那他未来可就是皇帝的大舅子了,真正的国舅爷了。
文选这个人没什么脑子,又好大喜功,被人稍微一追捧就飘飘然的。所以他身边能聚集这样多的公子哥也不是没原因的,毕竟象他这样手里有银钱,又出手大方的,谁都愿意同他交朋友。
春意楼是京城有名的青楼,这里不少姑娘都是从江南过来的,都说江南姑娘温柔似水,那吴侬软语在你耳畔那么轻轻诉说着,只怕就是再硬的骨头都能酥了两成。
“文公子,这么早就回去了啊?”青楼里老鸨见这才戌时,文选就摇晃着身子要往外头走。
里头的还在喧闹着,只有两三人跟在文选的旁边。他一见老鸨拦着自己,便嗤了一声,说道:“听说隔壁的万花楼新来了个姑娘,可是扬州瘦马出身,老子长这么大还没玩过瘦马呢。我倒要看看这扬州瘦马究竟是怎么个销魂蚀骨。”
“哎哟,我的大爷,这话您听听也就算了,什么扬州瘦马啊,还不就是从扬州来的小丫头而已,”老鸨挥了挥手上的帕子,一阵香风便从他们面前飘过。
如今两淮盐商富甲一方,生活之奢侈,简直能同皇家相比较。而扬州瘦马的出现也正是为了满足这些盐商的需求,这些瘦马乃是家境贫寒的女子被牙婆买走,自小学习琴棋书画、吟诗写字、打双陆、摸骨牌等百般奇、yin巧计。
不过就算是扬州瘦马也都被分为好几等,所以老鸨轻笑一声说道:“这真正的一等扬州瘦马,谁会到这秦楼楚馆里头做营生,那都是被两淮盐商珍藏在家中呢。这到了咱们青楼楚馆的,多半只是卖不出去的。所以那些瘦马可比不上妈妈我精心教养出来的姑娘。”
她原意是为了贬低别的姑娘,谁知这如今确实连着对面的一帮贵胄子弟都贬低了。
还没等文选说话呢,旁边一个瘦如竹竿的少年,一脚便踢了上去,怒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小爷比不上那些两淮盐商有钱,觉得咱们不配玩那一等的瘦马?一帮贱皮子,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闺秀了。就是那些两淮盐商,看见小爷们,还不照样得舔、跪。”
“哈哈,”旁边的几人都哄然大笑起来,那老鸨被踹了一脚,也不敢吱声,只觉得胸口跟针扎了似得疼着。
随后文选带头就往外头走,虽然这会青楼楚馆还在营生,但是街上早已经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万花楼就在前面不远处,咱们就别坐马车了,我觉得我这胃里都是酒水,要是再坐马车上颠一颠,只怕就要吐了出来。”文选朝旁边啜了一口说道。
于是几人悠悠荡荡地就往前面走。
谁知刚走到离万花楼不远处,就看见一个少年和一个背药箱的女子迎头走了过来。今晚天气不是很高,月亮被乌云遮蔽,就连星斗都是稀稀疏疏地看不见几颗。
此时唯一的光亮,便是前面小厮手上提着的灯盏,两个小厮手上都提着灯笼,一左一右倒也让整条街显得没那么阴暗。
那少年穿着的衣衫打了不少补丁,他一边走一边不好意思地说:“许姐姐,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这么晚还要麻烦你。”
“没关系的,你娘这病就是累的,你要好生看着她,让她别在洗这么多衣裳了,”旁边的女子轻声安慰。
“许姐姐,你人真好,这么晚了除了你之外,别的大夫都不愿意出诊,”少年垂着头显然是有些难受,他小声嘀咕道:“若是你能一直留在京城,那该多好。”
“帝都居大不易,”女子轻笑一声,头上插着的玉簪在夜幕中竟是发出莹莹光亮,她微一转头,玉质流苏犹如一道流星般,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