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才打量着他,大笑两声,正笑着,脸上却猛地吃了一记,王良才一愣,转头看去,却见竟是王员外。
王良才唤道:“爹……”
王员外望着他:“你、你这逆子……”眼中的泪滚滚落下来。
王良才垂下双眸,不敢去看。
王员外望着儿子,哽咽道:“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我越是担心什么,越是就出什么事……昨日你还对我赌咒发誓地说不会……如今……你死到临头,只管自己,却不想想当爹娘的如何想法么?”
王良才垂头:“爹……”不知是后悔或者愧疚,亦或者只是无言以对而已。
王员外失望绝望之极,浑身乏力,跪倒在地,掩面大哭。
百姓的鼓噪声里,王员外的哭叫声中,只听得惊堂木又拍了一下,众人才没了声音,都往上看。
贺兰春华往下扫了一眼:“苏明,方才王良才所说,可是属实?你是否一早就知道他有意害死朱氏?”
苏明忙摇头:“我不知道,大人,我是冤枉的,他是狗急跳墙,才想要陷害我。”
贺兰春华道:“既然如此,你便承认方才王良才所说属实,但你虽然跟他同谋,却没想到他会杀人对么?”
苏明想了想:“是。”
贺兰春华点头:“很好,主簿,把供词给这两人画押。”
主簿方才记录之时,已经目瞪口呆不敢置信,此刻忙起身,双手举着供词前往王良才处。
王良才提笔,手抖了抖,终于画押完毕。苏明略略迟疑,抬头看看贺兰春华,终于也画了押。
主簿把三份供词呈上,贺兰春华从头看了会儿,道:“阿紫。”
阿紫低头:“大人。”
贺兰春华道:“告诉他们。”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阿紫道:“其实我并没有看到少奶奶被杀时候的情形,我并没有返回渡口,方才那些话,是大人教我说的。”
各色声音响起,却又极快静下来。王良才道:“你、你这……知县大人,你为何这样做!你……”
“若不如此,怎会让你心虚情急之下,说出实话呢?”贺兰春华冷笑,旋即喝道:“众人听判!”
顿时之间,堂内外一片肃然。
贺兰春华开口,一字一顿,清晰说道:“此案之中,朱氏不堪冷落,愤而私奔,所托非人,导致命丧黄泉,其行可鄙,其人可怜。凶手陈青,心术不正,见色起意,求欢不成杀死人命,当斩!”
堂上堂下,一片浅浅地吸气声。跪在地上的陈青顿时委顿在地,已经是半死。
贺兰春华取过王良才的供词,扫了一眼:“王良才娶妻朱氏,却不思结发之谊,不顾夫妻之情,勾结佞人,行谋害之实。虽非亲自动手,却正是朱氏身死之因,抛尸入水,更见唯恐朱氏不死之险恶用心。于夫无义,于子不孝,如此不顾纲常五伦,罪大恶极,当斩!”
王良才脸色煞白,一声不吭。
苏明在旁听着,瞬间如坐针毡。
贺兰春华看一眼苏明的画押,双眸微抬。苏明对上他的目光,竟如碰到坚冰。
贺兰春华道:“朱氏一案,其特殊在于,杀人者虽然只有陈青一人,但行凶者却是三人无疑。朱氏之死,缺这三人其一而不可,王良才谋划全局,陈青动手执行,而其中串联两者的,却是苏明。苏生员,你可认么?”
苏明不安地望着他:“大人……”
“本官问你认是不认!”贺兰春华神色一凛,飒飒是冰雪气。
苏明低头:“是。”
贺 兰春华道:“苏明身为朱氏表亲,却同王良才合谋行事,更于其中左右串联,才令陈青有机会动手杀人,朱氏身死之后,苏明毫无悔过之意,反诸多托词,跟王良才 相互掩护,若本官信你们一面之词,岂非让尔等逍遥法外?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今,且让尔等知道王法的厉害,——案犯苏明,奸猾冷血,协同杀人,当 斩!”
“不……不不,这不可能……”苏明眼前发黑。
一阵哗然之后,肃静里,有人叫了一声“好”,旋即,朱翠翠的老父率先哭叫了声“青天大老爷”,当堂跪了下去。
官威赫赫,不怒自威,便是如此。刹那间,堂外听审的百姓也都纷纷跪倒下去,大呼青天。
贺兰春华道:“把三名案犯押入监牢,等刑部批文下后便可执行,退堂!”
贺兰春华起身,诸多百姓仍跪地不起,苏明看着他拂袖往内而行,竟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往贺兰春华身旁奔了过来,还未到身前,就被一人拦住。
宋和抬臂,手中握剑,当胸一抵,令他踉跄倒退。
身后衙差即刻奔来,把苏明押住。苏明兀自望着贺兰春华:“昨日你对我说的,不是这样……大人……”
贺兰春华回头,笑得极冷,淡淡只道:“是么?”轻轻拂袖,缓步入内而去。
苏明脑中轰然,却听旁边哈哈笑声,回头,模糊之中,却见是王良才,望着这幕,笑得十分癫狂。
王 少爷方才看着两人情形,心中已经明白,此刻望着苏明大笑道:“蠢货!你还不知道么?昨日他是故意留你,好引得我生疑……昨夜我们相见,恐怕也逃不过他的耳 目,他早已看出你我之事,才叫阿紫诈我,而你这蠢货,还以为他是看上了你,忙不迭地对我落井下石……如今倒好……可笑!实在可笑,哈……哈哈……”
贺兰春华负手而行,隐约听到王良才叫嚣,便道:“咦,这厮倒也不笨。”
宋和道:“再聪明不也是栽在公子手中?不过,我是不明白,为什么公子你居然能看出这两个人之间居然有断袖之事的?”
贺兰春华道:“老爷我坐在这高堂上,不是白坐的,下面的种种动作,看得明镜一般。当日两个人同在公堂上,虽然嘴里说着彼此不甚熟络,但一些细微动作却是瞒不过我的眼。”
宋和道:“当日我也在场,为何我未曾看到异样?”
“因为你不似我般仔细,”贺兰春华道:“他们自诩奸似鬼,但在我眼中,却像是跳梁小丑一般,破绽百出,尤其是当陈青供认之时,这两人几乎就当堂眉来眼去了,哼!其实在昨日他们两个私下见面时候就该捉个现行……”
宋和笑道:“我是能飞檐走壁,可主簿大人却跳不进苏家的高墙里去,无法取证。”
“所以要一步一步来不逾规矩最好,”贺兰春华道:“叫他自己在众目睽睽下招认,又让这一对狗男女反目互咬,哼……”
宋和咳嗽:“大人,那好像叫做狗男男……”
“管他呢。”贺兰春华伸了个懒腰,又抖了抖肩膀:“头一次审案,又终于如愿结案了,这种感觉,倒也不赖,虽说还是有些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