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华啊,对包大人要尊敬。”拍了拍范宗华的手,李宸妃知道他心里为自己找儿子不舒服,也知道他这些年来的孝心。可是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就那么的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儿,也算是老天开眼,让她在死前能偿了这份心愿,洗刷自己的冤屈。
“无碍,无碍,令郎也是牵挂老夫人您。”对于直率的范宗华,包拯是以一颗包容的心来对待的。就冲着他作为一个没有血缘的儿子能赡养养母这么些年,就足以见证此人的善心。但是,这国母和自己一起回去的话,肯定是不能暴露身份的,要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在自己的队伍里呢?看了看四周,包拯将目光锁定在柳长兴的身上。
据说柳捕头和他娘子就是去探亲戚的,那么他家亲戚应该不少吧?好像他家在陈州附近还有一个叔叔?包拯的脑子里快速的梳理着柳家这捕快世家的家谱来,很顺利的在脑海中搜寻到附近州县里的柳家亲戚。既然他家亲戚这么多,那就再加一个大娘好了。纵观开封府上下,也就只有他的身份最适合,家人亲属什么的还没有被对方掌握了。
这么想着,包拯就冲着远方不住的朝着里张望的柳长兴招起手来,看着对方带着笑容跑过来,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孩子,把他卷到了漩涡里。不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也要给柳长兴一点为官家献身的机会啊!
“长兴啊……”包拯罕见的亲昵的拍了拍柳长兴的肩膀,虽然顾忌着他肩膀上的伤没有使力气,但那其中的重量,也让这个小子弯下了腰。
“大人,有什么事么?”没有卑躬屈膝,和庞统他们混得久了,柳长兴也没有最初那种对官威的敏感了。他出于礼节没有看包拯的脸,但心里却一个劲儿的嘀咕。这是要拿自己当挡箭牌么?还是,有求于自己啊?要么说能在痞子这样一个行当混久了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柳长兴即使只在年幼的时候混了那么一下,这对于事情的预见,就不是凡人能比的!
“长兴啊,这位老夫人你见过的时间比本府久,本府也是将你当做开封府的下一代捕头来培养的。光是看老夫人的行状,你很聪明,估计也能猜到是什么身份,当然也知道这位的身份不能泄露到外面。所以本府想拜托你一件事,能不能让这位老夫人成为你的姑母,跟着我们一起回京呢?”包拯的话说的很艺术,首先肯定了柳长兴在开封府的地位和升职空间,其次郑重的强调了李宸妃身份的重要性,最后再语气和婉的请求,让柳长兴是避无可避、推无可推,只能答应。
“为大人、老夫人效力,那是卑职应做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给包拯,柳长兴嘴上答应的那叫一个快。知道以后两个字怎么写么?现在自己的以后就掌握在这两位手中呢!柳长兴恭敬的朝李宸妃行礼叫了一声姑母,然后给范宗华见礼叫了一声大哥,这才算是认亲结束,可以继续上路。
“委屈老夫人了。”知道自己并不能因为李宸妃的身份给她什么特殊的待遇,只是能腾出来一辆马车给她和养子乘坐,包拯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位熬了三十多年的国母。
“包大人哪里话?老身能在此生可一了心愿,已经很知足了。”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也过过艰苦的日子,李宸妃并没有摆出什么太后的谱儿来让大家都不舒坦。她只是微微的笑了笑,然后就走进马车安静的坐了下来。倒是一边的范宗华,很是舍不得自己经营出来的茶棚,虽然并没有多少时日,但也是他的一番心血。他坐在马车里面,撩起帘子看着慢慢向后退的景色,知道自己因为养母,再也过不上这般悠闲自在的生活了。东京,开封,听着虽然豪贵大气,但真的适合自己已经脱离那里三十多年的娘亲么?瞧着李宸妃嘴边期待的笑容,范宗华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按了下去。只要娘亲高兴便好!将帘子放下,他也闭上眼睛靠在了马车边。
而在另外一辆外观大气、华丽的马车上的某些人,虽然对外面的事不以为然,但经不住一个小丫头进去后叽叽喳喳的好奇和推广。于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都猜到了,也幸亏大家都是个嘴严实的,所以一路上也就没有什么风波。可是,这么顺顺当当的一路到了开封,终究还是出了岔子,不知道这刘太后因为什么,竟然派了身边的首领太监郭槐,出门迎接包拯和庞昱赈灾归来,那一大队的人马和从城门口就排开的旗帜,让坐在马车上大的某些人受了惊,某些人吓了魂。
☆、第五十八章
“哎呦,包大人,您可算是来了!咱家在这里可是久等啊!”一抖拂尘,瞧见包拯等人下了马车,郭槐就上去连连作揖,态度那是恭敬的不得了。身在禁宫的他自然清楚皇帝是十分的推崇这位开封府府尹大人,尽管他是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但见着实权人物,也不由得带了些谄媚的调调。
“有劳郭总管。敢问您在这城门口是专程等着本府么?是太后有什么懿旨?”想着郭槐是刘太后身边的人,他的出现必然会伴随着刘太后的指令,包拯在自己的队伍中藏了个与刘太后有旧怨之人,不得不小心行事。
“诶,不辛苦,不辛苦。咱家这回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前来迎接包大人和庞钦差回城的。”说到这儿,郭槐笑着朝庞昱所在之处走了过去,“哎呦,瞧咱家这张嘴,以后得称庞钦差为小侯爷了呢!”
“小侯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听着莫名其妙的称呼,庞昱疑问的回头看看自己的大哥,结果瞧着那面无表情的模样,只得又转了回来,看着郭槐问道。
“这事儿还得细细说来,小侯爷您进宫之后就明白了!反正,咱家这次是代表太后对此次陈州赈灾的有功之人进行慰劳的!包大人和庞钦差请随咱家进宫谢恩吧!官家和太后娘娘都等着面见你们呢!”弓着身,郭槐给这几位让了一条道,他的身后是由禁卫军驾过来的一辆马车还有牵过来的高头大马。
“大哥,这样好么?”看着郭槐那殷勤的模样,庞昱有些犹豫。自己虽然在陈州算是有了些成绩,但也不用太后这么大张旗鼓吧!由总管太监引领,还带着无数赏赐,再加上那个什么小侯爷,自己能受得起么?
“去吧,阿昱,这是你应得的。”沉着的点了点头,庞统就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去了。以他的权位,完全不用搭理外面的那个郭槐,而郭槐也算是知趣,没有跑到他身边来讨人厌。
“这是怎么回事?我白五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呢!”太后出面赏赐,赈灾不应该是朝廷的事么?白玉堂坐在马车边上,看着那好像流水一般绵延不绝的赏赐队伍,不解的摇了摇头。
“只是名目的问题而已。”和这白老鼠相处了几天,庞统也算是看清楚他那股子嚣张的“鼠气”,虽然不喜欢他是开封府那边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真性情真的很讨人喜欢,比那个凡事都以公义为重的展昭不知强了多少,所以就稍微的透露了那么一些。而白玉堂也是个聪明的,只是听着“名目”二字就闭上了嘴,想起自己发现的弩箭,知道了这又是朝廷的权谋之术。
但在队伍中的某些马车里,却没有如此的好运了。为了不惹人怀疑,柳长兴后来也坐到了李宸妃那里去,三个人在一辆马车上说不上是有太多的交流,但感情却比之前的生疏要好了很多,最起码范宗华和李宸妃都愿意和这开封府的小捕快说话了,而称呼也变得亲近许多。
“长兴,这刘太后这么大张旗鼓的,不会是发现娘亲在队伍里吧?”瞧着外面那脸皮白净、说话自带卷舌尾音的太监,在别人的说话中了解到他是郭槐之后,范宗华心里的恨意陡升!自家娘亲当年受那么多苦,除了幕后主使刘太后之外,有一大半都是因为他。为什么自家娘亲眼睛会瞎?为什么逃出来的时候满身伤痕?那个太监如今在这里活的这么逍遥,而母亲却要为了看亲生儿子躲在车队里,老天真是太不公了!
“应该不会,他们根本就没有搜查或者是让每个人都露面的动作,看起来只是简单的犒赏而已。”柳长兴倒是见过这样的场面,当时庞昱从开封出发的时候,声势可不知道比现在浩大了多少。
“简单的犒赏?那为何要太后身边的人出面?官家不赏赐么?”范宗华虽然是瞧着有些许书生气,但因为孤儿寡母、家境贫寒的关系,也只读了一些基本的四书五经,对于时政、历史并没有了解多少。要不是李宸妃这些年一直不放弃对他的教育和培养,也许现在看到的范宗华可能就和三岁时候的柳长兴一样,为了生计,走上了一条为常人不喜的道路。
“太后也有这个资格赏赐的,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可能会更合适。”只差进入科举的柳长兴在政治上比范宗华要了解的透彻一些,更别提他跟随的都是大宋朝廷里面响当当的人物了,这某方面的觉悟,要比其他人高了不少。
这样的场面,不提对于某些人的避忌,太后出马都会比皇帝要好一些。皇帝的犒赏带着政治的导向,他的一言一行,是朝廷中所有人的风向标。今天,他因为赈灾赏赐了包拯和庞昱,而包拯本身就已经颇具清名,在朝中可以说是清流的代表人物,那么他这么一赞,是不是就会惹得勋贵们不满呢?庞昱身后站着的是庞家,他这么一赏会不会让庞家更加的权倾朝野、导致一手遮天呢?身为皇帝,平衡,永远是他需要掌握的技能,而赏罚,则是他不能轻易示人的权柄。
相反,太后赏赐,就不会产生上述的影响。刘太后是一介妇人(没有轻视倾向),虽然在皇帝未亲政时辅佐过几年,但现在已经退居后宫、不管朝政。太后赏赐包拯,那就完全是出于母性的慈爱和皇家的赞赏,从哪方面说都只是给这两个人实惠和好的名声,但对于其在朝中的地位,却是无足轻重的。
“宗华,进京之后你和我就安稳的待在开封府便好,一切事情都交给包大人处理,切忌强出头。你的性格虽然经受了些磨砺,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听着两人的对话,李宸妃对于柳长兴也有了新的认识。
最初她不过以为这小子是一个比较优秀的捕快,但随着这些天大的相处,却发现他心里还有些沟壑。就比如说对自己,知道身份的他并没有谄媚或是殷勤,用姑母的假身份和自己套近乎,而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照顾着自己母子。但你说他对自己冷淡,那又完全错了,他所做的一切合乎礼节,只是跟自己没什么话说,仅仅是聊个家常,但对自己的儿子宗华,却又是另外一番态度。两个人总是探讨些小事,交流各种想法,从路边的水果哪个品种甜,到从街边的摊子怎么看出一个地方的经济,天南海北、无话不谈,生生的让自己那有些胆小却又坚强的儿子在几天之内变了称呼,从“柳兄”到“长兴”,这进步可不是一般的大。
“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好像儿子有多么会惹事似的?”听着李宸妃的安排,范宗华不满意了,眼神转向柳长兴,期待着他的回答。
“姑母,宗华他只是担心你。”笑了笑,柳长兴对各种事已经是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了,随口就替范宗华分辨了一句,让一个人得意、一个人满意。
“宗华啊,你要多多的向柳捕快学一学,为娘的不求你有多么大富大贵,只求你能有个好的将来。要是为娘这次没能成功,你也可以有本事在开封立足。陈州那地方还是不要回去了,那里虽然很安静,却不会过得好。”叹了口气,李宸妃对自己儿子孝顺的同时又有些担心。自己这一趟认亲之行可以说是充满无尽的风险,能安全到达开封只是一个开始,以后面对的将是刘后和郭槐这种在禁宫里活了多少年的老油条,他们的权势就算包拯已经到了大学士的位置也不一定能撼动。李宸妃越到了开封心里就越是慌乱,甚至都有打退堂鼓的打算,但心里的不甘让她硬生生的忍住了这些,只是一鼓作气的往前走、不回头。
“娘……”范宗华看着养母不怎好的脸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他一开始就是不赞同这件事的,但是养母喜欢,就随她了。但现在这种托孤的氛围,真的让他很无法忍受。
“姑母,您多虑了。这一次开封之行,您必会得偿所愿的。”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柳长兴也算是知道个大概,刘后会败北、李后会升位,这是历史留下来的传奇,所以此刻的他并没有旁人的担忧,只是带着信心给他们鼓励。
但历史真的会这么演义么?连庞昱都逃脱了陈州之死,刘后又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局?柳长兴没有想到,也没有猜过,这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柳长兴等人成功的进入到开封府,给李宸妃和范宗华张罗了两个房间,他就疲累的趴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了。
“怎么?累的不行?”就在他疲惫的快要陷入梦乡的时候,白玉堂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瞧着这房间的两人大通铺,忍不住皱起了眉。这样的环境真的能住人吗?开封府过得也太艰苦了吧!一向都只在展昭房间、自己房间和大堂等地方游走的白玉堂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捕快房。
“要是你,你也累,不仅身子累,心也很累啊!”懒得睁开眼睛招呼白玉堂,柳长兴还是那么懒洋洋的躺在床上。日光从支起的窗子照在他的前方,将那小脸烘得暖洋洋的。
“心累?和那样身份的人在一起,也的确会很累。”知道柳长兴意指什么,白玉堂坐在了柳长兴的身边,帮着他把衣服扯开,露出了瘦削的身体和白皙的后背。不要多想,他只是受某人所托,替这个懒虫换药而已。
“又给我换药啊?不是昨天晚上才上过?”配合着白玉堂的动作,柳长兴上半身的衣服全都被扒了下来,身上缠着的白布也被解开,露出了后背和胳膊上条条开始愈合的伤口。多亏着庞统后来给的金疮药药效出奇,在大热的天里,很赶的行程中,柳长兴的伤口仍旧以飞快的速度痊愈。
“你也知道是昨天啊?这金疮药按理说应该一天三次,因为你和那谁一辆车,都不知道减了多少回了!也不知那庞统是怎么想的,把这种药给你,完全是浪费!”用手摸了摸已经长合的肉皮,光滑细嫩的触感让白玉堂不想将手收回来,瞧着这后背上纵横交错的粉色线条,白玉堂第一次发现原来受伤愈合的过程中还能出现如此非同一般的美。
“什么叫浪费啊!你别摸我伤口,怪痒痒的!赶快好好抹药!”伸手将白玉堂在自己后背上作乱的手抓了下来,柳长兴把它压在身下,不让他继续动作。至于上药之事他是一点都不担心,反正白玉堂还有另外一只手,拿着药瓶子足够了。
“真是粗鲁的人啊!白瞎这一身好皮肉了!”也不生气柳长兴的动作,白玉堂好心情的支撑着身体给柳长兴上药,白色的粉末一点点的落在伤口上,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融合了进去。听着身下之人逐渐悠长的呼吸声,白玉堂也不敢再有动作,生怕惊扰了他的好梦。他用内劲将刚才玩笑间撇远的衣服拽了回来,小心的搭在柳长兴的后背上,然后转了个身,自己也躺在了他的身边。
屋内的温度虽然没有那么凉爽,但是泥瓦造的房子还是有一些清凉。微风透过窗子吹进了房间,带来了远处墙下那一缕缕的野花香,墙角的小昆虫们,好像也受到了这睡眠的影响,不再欢快的唱着,而是奏响一支支安静的曲子,然而这等悠闲的时光,落在办完公务匆匆赶来的某人眼里,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第五十九章
“长兴……”等展昭送包大人进宫领赏,亲眼见到庞昱被封为安乐侯匆匆赶回来之后,他所见到的就是自己的好兄弟和柳长兴躺在一起的画面,他们的头发相互交缠着,胳膊也相互的搂着,就连身体都是相互的依偎着,这落在展昭的眼里莫名的让他有些心痛。但是他并没有打扰两个人,因为他们睡着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觉得太过美好,而他也不是那种因为自己心里不爽就搅扰他人的家伙。
带着浓重的失落,展昭迈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坐在桌前,就算是外面明媚的阳光也不能照进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