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谁了呢?”夏芳菲想着自己小时候是个淑女,断然不会将口水弄到夏刺史身上。
甘从汝笑道:“瞧着有些像天佑。”说着,就拿手去拉赛姨臃肿的棉裤,扭着头将她两只后腿提起来,看她还是啃个不停,哈哈笑了起来。
夏芳菲原说甘从汝在背后埋汰秦天佑,随后想想不对劲,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端了盆子就要出去。
“哎,后背上赛姨的口水给擦一下。”甘从汝瞧见夏芳菲要走了,赶紧喊了一声,光着后背逗赛姨玩了一会,这才穿了衣裳抱了赛姨出来,出门瞧见骆氏不尴不尬地站在不远处,忙道:“岳母。”
“姑爷出来了。”骆氏不自觉地笑着答甘从汝。
甘从汝并不知骆氏是因他一身铠甲上的血污没了早先倨傲的胆量,只疑惑骆氏怎忽然客气了,“岳母可还习惯这边的水土?”
“习惯得很。”骆氏客套地上前去接赛姨,偷偷打量甘从汝一番,疑惑不解地想这敏郡王在长安城的时候何等的狂狷,怎地如今那么和气了?莫非是因为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不是郡王就没了狂狷的底气?亦或者此地女子中容貌没有赛过夏芳菲的,于是才忍了夏芳菲?
甘从汝又问了两句,听人来说了一句“县丞,二郎请你去说话”,就伸手从骆氏手上接过赛姨,去寻霁王说话去。
骆氏本要说带着赛姨去不方便,但因甘从汝甘的是杀人越货的行当,又不敢说,脚步轻移,又去寻夏芳菲说话,瞧见夏芳菲在后廊上交代人熬了补血的汤给甘从汝,便走上去,不自觉又打量夏芳菲。
“母亲看我做什么?”夏芳菲疑惑地问。
“……没什么。”骆氏与夏刺史成亲后,二人便是相敬如宾,彼此斯抬斯敬,是以她弄不明白夏芳菲怎么就胆子那么大敢肯甘从汝胡闹呢?“……女婿才回来,不该那么着。”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再接再厉道,“叫人看着笑话。”
夏芳菲不懂骆氏的意思,但总归明白骆氏的话追根究底,都是唯恐她得罪了甘从汝日后被休弃,于是有意揽着骆氏,对她道:“母亲放心吧,前头你女婿从外头回来记着一句玩笑话,就送了我一把杀猪刀。若是你女婿不讨人喜欢,那杀猪刀自会派上用场。”
“谁与你说这个?胡闹!怎就送你杀猪刀了呢?”骆氏语无伦次地道。
夏芳菲笑道:“是以母亲别为我操心,方圆百里我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你女婿不好了,我吆喝一声,乐意娶我的多的是,还怕吊死在他一棵树上?”
“谁又跟你说这个了?”骆氏只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短短时日,她跟夏芳菲母女两个就已经说不上话了。
“那母亲要说哪个?”夏芳菲问。
骆氏见夏芳菲是当真被此地的蛮子带坏了,心知再说旁的也是徒劳,只能悄悄地别叫赛姨耳濡目染,跟着夏芳菲学坏了。
晚间甘从汝过来,骆氏与他们一家三口一同吃饭,吃了饭,骆氏眼瞅着甘从汝回来了,他们两人还是留着赛姨跟他们同住,于是开口笑道:“你们两个晚上带孩子不方便,叫我把赛姨领回去吧。”
甘从汝心道莫非岳母还有奶?因这话唐突,就没说。
夏芳菲道:“她晚上还要吃两次奶,母亲也累了,自己去歇着吧。”
骆氏又要重提奶娘的事,但看甘从汝、夏芳菲都不喜欢,只得闭了嘴,回去想着那奶水就如血水一般,夏芳菲若长长久久地喂奶,少不得要被吸干,成个奶娘一样的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第二日就叫丽娘给夏芳菲熬汤补身子。
偏夏芳菲知道骆氏那方子都是美容驻颜的,唯恐吃了对赛姨不好,于是坚持不吃。如此便又跟骆氏破着闹了一场。
甘从汝先还劝说两句,随后瞧着骆氏跟夏芳菲斗气每斗每败,便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懒怠插嘴。
如此便到了年尾,项二郎因觉骆氏年长,今年便将霁王府过年的重任交到骆氏手上。
骆氏先心觉“寄人篱下”,不肯“雀占鸠巢”,坚持不肯,随后见项二郎并非客套,实在是霁王府里没有女人才会如此,于是领下了操持霁王府年前年后直到正月十五的大小宴席的担子。
骆氏这么一忙,夏芳菲顿觉轻松了不少,至少不用防着骆氏偷偷地叫人在她的饭菜里放什么美容养颜的药材了。
出了十五,甘从汝又出去了两个多月,待他回来后,赛姨已经断了奶,成日里开始抱着饼子、果子磨牙。
骆氏盼着夏芳菲再生一子,有意要将赛姨抱走,偏甘从汝、夏芳菲两个都怕她将赛姨养坏了,不肯叫她抱走赛姨。
“你母亲该回去了吧。”甘从汝颇有些尴尬,张信之、杨念之两个就罢了,他们两个时不时地来听一耳朵,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可骆氏巴巴地盯着他们,叫他就很有些尴尬了。
夏芳菲道:“我提了两次,她不肯回去。怕是除非父亲派人来接,她才肯回去。”以她对夏刺史的了解,夏刺史是断然不会派人来接骆氏的,二月里的船送了夏刺史的信来,夏刺史只在信里问候了骆氏,并没有接骆氏回去的意思。
甘从汝听了,枕着手臂也没话说,只是拿着手向夏芳菲肚子上摸去,掐了一把,随后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夏芳菲问。
甘从汝笑道:“若再生个哥儿,千万别再生在恭房里了。”才说着,忽地听正牙牙学语的赛姨清楚地吐出“恭娘”两个字,登时惊喜不已,举着赛姨道:“不愧是赛姨,长得端丽冠绝,还聪慧无比。”
夏芳菲嗤笑一声,第二日甘从汝走后,因今日学堂不上课,就牵着赛姨去寻骆氏,见骆氏正忙着裁剪赛姨的棉裤,就在一旁坐下问:“母亲什么时候回去?”
骆氏拿着剪刀的手一顿。
“总丢下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也不好,家里妹妹们渐渐大了,母亲不回去替她们张罗着?还有父亲……”
“等你再生一胎,我就走。免得回家了,你又不知道个什么,再闹出笑话来,我岂不是叫人笑话死了?”骆氏硬着头皮道,夏芳菲不在,她对夏家一点留恋都没有,便是对夏刺史,仔细回想,多年的夫妻之情也淡薄得很,她宁肯厚着脸皮留在这跟夏芳菲吵架,也不肯回去。
“……那你别跟张信之、杨念之学,怪尴尬的。”夏芳菲摸了摸赛姨的头。
骆氏一怔,嘴硬道:“谁跟那两个不阴不阳的学?我是怕他们两个做那下流事,赶着去拦着他们呢。”
“总之,以后别那样了……还有,也别在背地里教赛姨什么庶族的话,她童言无忌,哪一日说出来,岂不叫人尴尬?”夏芳菲觉得语气太和软了一些,又略冷了脸道:“还有你那些什么古古怪怪的方子,也别用在赛姨身上。是药三分毒,谁知道你那些古怪方子吃了会怎样?”
骆氏道:“那些祖上留下的方子,你瞧你比旁人都细嫩,生过孩子还比人家大姑娘水灵,全靠你打小就吃我们骆家的方子。”
“我说得计怎一只手就能拖着我走,都是叫母亲你那方子坑的。”夏芳菲道。
骆氏还待要反驳,又瞧赛姨笑嘻嘻地,仿佛觉得她们吵架很有趣,当即闭了嘴,须臾道:“我瞧赛姨被你们养坏了,都不知道什么是害怕,越是瞧见吵架、打架的越笑得厉害。”
“这性子多大方多讨喜。”夏芳菲不觉赛姨哪点子不好,正要再挑骆氏的毛病,就见张信之过来道:“朝廷送信来了。”
“什么信?”夏芳菲赶紧问。
骆氏也忙看向张信之。
“还不知道,外头二郎、五郎、公子三个接旨呢。”夏芳菲闻言,赶紧叫张信之抱了赛姨,与骆氏一同去项二郎院子里去瞧究竟,过去了就见满院子都是人,院子中还摆着一顶花轿,花轿边立着四个纤长窈窕的婢女。
夏芳菲望了眼花轿,只觉有个婢女十分眼熟,但记不起来是谁了,与骆氏进了房中,就见甘从汝、秦天佑喜不自禁,唯独霁王愁眉不展。
“不是说来了圣旨吗?圣旨说什么?”夏芳菲疑惑项二郎素日里自诩宠辱不惊,从来只有他笑话别人的,没人嘲弄他的,这会子又是怎么了?
甘从汝径直将圣旨拿给夏芳菲看,夏芳菲展开圣旨,见上年他们送了一船贡品献给萧太后后,萧太后也装傻充愣地假装不知甘从汝、霁王无法无天的事,只称呼他们为夏丞、夏县,奖励了他们不伦不类的御笔亲题“少年英雄”四个字,又额外奖励夏赛姨一些风车、靶镜等小玩意。
“这也不算什么,二郎怎么就这样了?”夏芳菲疑惑道。
骆氏惊得睁大双眼,虽也知道甘从汝二人的化名,可是,如今连赛姨都姓夏了,且还是写在圣旨上的姓夏,这如何不叫她心里泛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