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升起了淡淡的雾气,此时这雾气还不算浓厚,但很快它就会变得连天上的月色都能遮掩住。
街道上有一盏灯笼忽明忽灭的从街头缓缓飘动,隐约还能听到不少人交谈的声音,他们的声音或许不是很大,但在这样月凉如水的夜晚,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声音都会被放大了许多倍,于是白日再平常不过的声音现在就变得有些吵人了,更何况这些人的嗓门本就比旁人大的多,他们还喝了很多酒,笑起来的时候,连龙婉在这样的高处都能清清楚楚的听见。
也正是被这样的一群人打扰,龙婉才没有了欣赏月色的悠闲。
她皱了皱眉,正要收回目光关上窗户,却发现雾气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婆婆,透过望远镜,龙婉能看见她的背像是要被压断了一样佝偻着,满脸的皱纹一头花白的头发被布巾扎着,和身上的衣服一样,很陈旧,但是很干净。
她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竹篮子,上面盖了一块棉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但龙婉很快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糖炒栗子,熊姥姥的糖炒栗子可好吃了,又香又热,十文钱一斤,各位大爷买点吧?”
熊姥姥把盖在竹篮子上的棉布掀开了一点,露出里面一包包装好的热腾腾又香喷喷的糖炒栗子。
那实在是很香的糖炒栗子,被拦住的那群人一下子就被勾起了食欲,“我们一人称点吧。带回去解解馋也不错。”
“好啊。”
几个人凑上前去,打算买上一些。
“熊姥姥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却是用剧毒混在一起炒出来的,吃上一颗就要去见阎王啦。”
一个清悦动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配合着那诡异的话语,在这夜晚里竟有几分阴气森森。
几个要买糖炒栗子的大汉停下了脚步。
正要拿栗子的手顿了一下,满脸皱纹的熊姥姥笑容和气的看向那个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街上的女人。
“小姑娘胡说什么,熊姥姥可是个本本份人,哪里会做那样的恶事。”
接着她又语带哀愁的说道:“小姑娘这一说,客人们怕是也不敢买我这糖炒栗子了,今天这糖炒栗子卖不完,姥姥我就没法回家了。”
那些大汉确实不会买她的糖炒栗子了,不管突然出现在雾气里看不清样貌的女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江湖人的警觉也不会让他们去买可能有毒的东西。
而且,细细想来,如今这样的情况,京城里的普通百姓哪里敢在夜里出门,这个老婆婆出现的也确实是诡异了些。
被酒水浸泡的有些驽钝的脑子好似清醒了一些,大汉们对着熊姥姥露出了戒备的神色,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开了,等走到他们觉得足够远的距离后,又大步跑了起来,不多时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到底是混江湖的,最知道什么样的人不能惹,老人女人小孩,这里就占了两种,如此是非之地,自然是不要多呆才好。
熊姥姥也没拦着他们,她就站在原地,看着越来越浓的雾气里,如同一道幽灵的女人。
“小姑娘破坏了姥姥的生意,不如就出钱买了这些糖炒栗子吧。”
那人自然是龙婉了,听了熊姥姥的话,她只淡淡的笑道:“你这糖炒栗子我可不喜欢,而且我也比你大,该是我叫你小姑娘才对,是不是,公孙兰?”
一直满脸和蔼的熊姥姥终于变了脸色,她没有想到这人不仅知道她的糖炒栗子有毒,还看破了她的易容,甚至知道她的本名。
这世界上不该有人能知道东西,就都被知道了。
但这种变脸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情,很快她又恢复了镇定:“小姑娘说些什么,怎么姥姥都听不懂呢?”
龙婉笑了:“其实要我买下你的糖炒栗子也可以,不如我多出点钱,也顺便买下你这条命如何?”
熊姥姥皮笑肉不笑的道:“小姑娘想要买婆婆的命?那怕是得花不少钱呢。”
“没关系,我家可有钱了,要付多少都可以。”
龙婉慢慢从雾气里走了出来,熊姥姥也就是公孙兰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
一身粉色的长裙,披肩的秀发上点缀着蝴蝶样式的银色发饰,脸上带着面纱,却如初一双极为动人的眼睛,只是此时眼里的杀意,却也让人不寒而栗。
而最让公孙兰在意的,是她手里提着的两柄流光溢彩的宝剑。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如果你真是她,那确实不是小姑娘了。”她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是那种苍老的老人声音,而是悦耳的,比银铃还要动听。
“是吗,你说我是谁呢?”
“整个武林中,常年带着面纱,武器又是双剑,而且家里很有钱的,只有江南花家的当家夫人,所以你就是花夫人龙婉对吧。”
她说的极为笃定,因为自己也使用双剑的缘故,公孙兰对于江湖上用同样武器的人也难免有些在意,尤其这位花夫人的武功,在江湖上可是被称为剑器舞的。
来自她的祖先公孙大娘的剑器舞。
龙婉听了她的话,又笑了:“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了吗?”
公孙兰道:“因为我才是公孙大娘的真正后人,而你只是个冒牌货?”
“不,并不是因为这个。”龙婉摇了摇头,“我的师父是琴秀高绛婷,她是公孙大娘的徒弟,所以我可不是什么冒牌货。我要杀你,只是因为你太喜欢害人了。”
或许现在的公孙兰只是刚刚开始为恶,毕竟龙婉还没有听到她所易容而成的那些狠毒的角色,但她此时已经是熊姥姥了,所以也留不得了。
公孙兰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了起来:“这不可能,公孙大娘是盛唐时期的人,到现在都好几百年了,她的弟子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徒弟呢。”
“有时候说真话总是没有人相信。”龙婉摇了摇头,“不过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这个,所以突然想和你说一说。”
“谁让你顶着那两位姐妹的名字,却做下这么多恶事呢,所以说完以后我就可以杀了你灭口啦。”
她欢快的说着,却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给公孙兰解惑自己为什么会是公孙大娘徒弟的徒弟。
流光异彩的双剑在已经浓的快要看不到彼此的雾气里挥舞,旋转的身影就像是跳舞一样,公孙兰曾经以为这一位是个冒用她的祖先名字的冒牌货。
可看到这样的舞蹈,她不确定了。
而在之后,她就连思考的能力也消失了。
最后回荡在脑海里的,是疑惑自己为什么连动都动不了,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那剑锋划过自己的咽喉,带走自己的生命。
而耳边则是一阵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