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风影摇曳,苍穹黯淡无光,金戈铁甲两相击撞,处处都是战场独有的骇然声响。
萧若心知自己的话说得突然,唯恐宁瑟不会接受,于是又沉声补了一句:“你既垂青于我,我心中也有你,人们常说的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大抵正是这个意思。”
宁瑟从未听他说过这么多话,眼下早已出离了惊诧,尤其他那句“等战事平息,我会娶你过门”,给了宁瑟很大的冲击。
她不知从何讲起,兀自抱剑站远一步,想起当初面对萧若的那番胡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萧若一手撑剑,侧身半靠着灰墙,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但他眼中隐含希冀,话也说得沉稳有力:“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可能断送性命,你扮成男人只身来此,可是为了捍守天界?”
宁瑟心想,她能有勇气追来这里,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清岑,所以草草答话道:“并不全是。”
言罢她又说:“萧兄,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先前我同你说的那番话,都是我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你若是当真了,我先给你……”
“道个歉”这三个字尚未说出来,萧若已然低头吐了一口血。
他缓慢抬起头,用衣袖抹去嘴边血痕,出声打断宁瑟的话:“你不用同我解释,更不用说拿胡言乱语来搪塞,我知道姑娘家面皮薄,要你直接承认也是不妥。”
话音未落,两位仙医抽开了身,狂奔着赶了过来。
宁瑟微张着嘴,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
近旁黑墙有塌陷之势,鬼魅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阵法交融隐现血色,火光愈发晦暗幽凉。
一位白袍仙医伸手给萧若搭脉,另一位往他嘴里塞了止血的仙丹,短短片刻过后,白袍仙医语声肃穆道:“你中了血毒,必须尽快运功疗伤,以防筋脉逆行。”
“怕是来不及了。”另一位仙医道:“他气脉微浅,意识薄弱,已经无法运功,如何能逼出血毒?”
眼见萧若呕血不止,那白袍仙医更加焦虑,抬头环视四周后,一眼瞧见了宁瑟。
早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宁瑟便找到了丢失的易.容面具,那面具碰巧挂在她的盔甲上,被她伸手摸到以后,一把套上了脸。
“你来给他运功逼毒,不会耗费多少体力,很快就能救他一命。”白袍仙医冲宁瑟挥手,一边伸手扶稳萧若,好让另一位仙医拿出银针,扎入萧若的几处大穴。
宁瑟愣了一愣,站在原地不动,就听那仙医催促道:“人命关天的事,你怎么还站着不动?”
此话一出,宁瑟闪身而至,一副恭敬听命的模样。
白袍仙医略松了一口气,当即扯开萧若的衣襟,露出大片健壮的胸膛,而后肃声道:“你运力于指,出力七分左右,分别点向他的紫宫穴、玉堂穴、外陵穴、关元穴,我和那位仙医负责给他施针用药,不出半刻钟,他便能吐出毒血。”
仙医所说的几处大穴,分别位于萧若的前胸和腹部。
宁瑟闻言微感艰难,目光游离在萧若身上,试着探寻那几处穴位,刚看准玉堂穴,白袍仙医再次开口催促。
“医者父母心!”那白袍仙医着急治病,眼见宁瑟磨磨蹭蹭,已经失去了耐性,“你们都是军营里的天兵,可以同袍共浴,点个穴位又有何难?别再耽误时间了,你想让他因此送命?”
清岑临走之前,吩咐近卫兵照看宁瑟,不远处的两名近卫兵听到他们的对话,立刻跑过来查看详情。
白袍仙医适时开口道:“正好有两个人,你们都过来帮忙。”
于是这个烫手的山芋,就被转交到了这两名近卫兵的手上。
约莫半刻钟后,大功已然告成。
那两名近卫兵深藏功与名地离开了,甚至没有等到萧若转醒,就默默走向了一边。
天外电闪雷鸣,乌云成团翻弄,数道黑墙依次倾塌,惹来无数鬼怪凄厉嚎叫,当前战况愈加激烈,风中牵引上万流箭,送来的伤员也越发的多。
宁瑟所待的地方已经架起了结界,几位仙医铺了一块几丈见方的软毯,那云棉毯子没有完全贴地,而是凭空漂浮在离地三寸的位置,其上有伤员数十。
他们或坐或躺,多半伤得很重。
萧若坐在软毯的边角,宁瑟提剑站在他面前,手上捧着仙医给的金疮药,她将那药米分掂量几下,伸手递给萧若道:“这是仙医给的药,等你伤口的残血干透以后,你把药米分均匀抹在患处,三天之内不能动武。”
萧若抬手接过,脸上回复几分血色,但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重伤的迹象。
他问:“按时用药,几天能复原?”
“至少七天。”宁瑟道:“仙医说你伤的不轻,不过你的底子很好,所以按常理来讲,能恢复得比别人快一些。”
他听了这话,缓慢抬头看着她。
萧若在天乾山修法时,深受许多师弟师妹的追捧,他相貌俊朗,年少有为,又在剑道上造诣匪浅,堪称天乾山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他的父亲是苍游云洲的散仙,闲来无事时,总喜欢和他母亲共游天界,平常也不太管他的生活和学业。
萧若既觉得自己无人约束,又觉得自己负担很重,好在他一路顺风顺水,直到成为天乾山的大弟子,都没遭遇过什么挫折,更没什么大悲大喜。
在男女之情上,也几乎是白纸一张。
而如今,他觉得时机已经来临,合该考虑终身大事,以防看中的姑娘被人抢去。
诚然,宁瑟不仅长得漂亮,身段也很好,不过除了这些表象以外,最合他心意的,还是她的性格和人品。
当初在昆仑之巅时,宁瑟跟随她哥哥殊月返回了凤凰宫,第二日所有门徒都知道她是奕和仙帝的女儿,也是凤凰族的帝姬,从前笑话她出身凡界的人,多少都觉得有点尴尬。
那之后不久,昆仑之巅的弟子和天乾山的弟子来了一场比试,但因宁瑟不在场,萧若和人切磋时就没什么兴致。
他从师弟口中得知,宁瑟返回了凤凰宫。
从凤凰宫到蛮荒北漠,她想必吃了不少苦,甘愿吃苦也不放弃,可见其定力之深,他心下思忖片刻,更觉得她非同一般,于是更想娶她进门。
“半刻钟以前,我虽然昏迷,但还有些意识。”萧若握着那包药,继续和宁瑟搭话:“你对我的关心,我全都知道了。”
讲完这些,他还觉得不够,于是又说了一句:“运功逼毒时,你的手指有点凉。”
宁瑟诧然看着他,暗想他莫不是把那两名近卫兵当成了自己,以为方才仙医大人施针疗伤时,是她摸了他的腹部和胸膛。
这个误会实在太深,宁瑟立刻解释道:“你的救命恩人在那里,是他们为你逼出了毒血。”
萧若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两个寻常普通的近卫兵,就觉得宁瑟大概是随手一指,不想让他承她的情。
“两位仙医也技艺精湛,下针准确无比,这才保你一命。”宁瑟见他目光灼热,偏过脸咳嗽一声,继而后退一步,同时开口道:“你若有事就叫我,我去结界外斩除魔怪,它们不停地往这里撞,大概是想袭击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