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浙江巡视民瘼归来的都察院佥都御史俞士吉跪在地上,脸上煞白。
“朕命尔出视民间疾苦,归来,民情如何,年谷如何,水患何如,一事不明,问尔,更未有一语!只进阿谀之词,言有祥瑞,民苦不知,何来祥瑞?!”
说罢,将俞士吉呈上的奏疏掷到地上,又抓起一封都察院弹劾征讨安南大军圈地,侵掠民财,征发役夫,使民劳苦的奏疏,直接扔到了俞士吉的脸上。
“成国公贪赃枉法,定过公贪虐残暴,新城侯纵部下劫掠,兴宁伯奸邪之辈,小人佞臣?”
永乐帝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挤出来的。
“好,当真是好!都察院众卿果真是一心为国,国之栋梁!当真是好的该死!”
永乐帝每说一句话,俞士吉的脸就更白一分,冷汗浸透了官服,颤抖着叩头请罪。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你说,你来告诉朕,朕如何不怒?”
“陛下……”
“侯显。”
“奴婢在。”
“叫殿外的锦衣卫进来。”
“奴婢遵命。”
听闻此言,俞士吉脸上再无人—色,“陛下,陛下饶命!”
“饶命?”朱棣冷笑道,“将尔府内千两金银的来处道出,朕或会让你留个全尸。”
锦衣卫入殿,二话不说,将瘫软的俞士吉拉了下去。
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俞士吉能克制住贪念,如果没有被人说动,如果……如今,一切都晚了。
处置了俞士吉,朱棣遣人去宫外,传令锦衣卫指挥使杨铎,密查上疏弹劾征讨安南大军之人。
“让杨铎调几个生面孔去广西。”
为了万全,也是为了堵住世人之口,也必须这么做。
侯显领命下去,刚出殿门,就有中官匆匆来报,“侯公公,坤宁宫遣人来告,皇后殿下怕是不好。”
秋风骤起,侯显脸色顿时一变,当即回殿。
不到片刻,一身明—黄盘龙常服的朱棣从殿内走出,内官宫人跟在后边,几乎追不上天子的脚步。
坤宁宫正宫寝殿内,徐皇后躺在榻上,面如金纸。
赵院判和太医院的多位太医轮番为皇后诊脉,都是神情凝重。
平王和平王妃守在殿外,平王世子一样在守着,倒是留在京城的汉王长子和赵王长子都不在。
朱棣大步走进殿内,看也未看平王一家,躬身行礼的朱高炽起身,眼圈通红。平王妃不停的擦着眼泪,不着痕迹的推了一下朱瞻基,似在暗示他跟着永乐帝进内殿。
朱瞻基没遵从平王妃的意思,而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平王妃有些急了,朱瞻基却仰起头,看着平王妃的目光,让人颈后发寒。
第一百八十五章 风雨欲来
永乐帝在坤宁宫守了一夜。
期间,徐皇后一度陷入昏迷,笼罩在朱棣周身的怒火几乎能将人烧成灰烬。首当其冲的,就是赵院判和太医院的众位太医。一边医治皇后,一边提防天子喷火,怎一个惨字了得。
平王一家也没有出宫,始终在坤宁宫里守着。
入值文渊阁的杨士奇等人听闻,都在感叹平王仁孝。
“既嫡且长,仁孝两全,天子为何……”
“快些住口!”杨士奇连忙拦住杨荣的话,起身看了看仍一片昏暗的窗外,“此事岂是你我能够轻论。勉仁也想仿效解学士一心修书做学问不成?”
杨士奇的提醒如当头棒喝。
杨荣肃然了脸色,“是在下孟浪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值房内,只有灯火闪烁。火星爆裂,窗外骤然响起一声闷雷,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坤宁宫中,太医们尝试了数种方法,药方开了几个,皇后的病情始终不见起色。
“皇后殿下若还不醒,恐怕……”
后边的话没人敢出口。
此时此刻,哪怕说错一个字,都会担上莫大干系。一个不好,会牵连一家乃至全族的性命。
“若是药方起效,皇后殿下早该醒了。再用药,恐对凤体有伤。”
太医们心中都在打鼓,汤药无用,只能施针。
此事未有先例,施针后,徐皇后仍不醒,整个太医院都要担责,一个也跑不了。
“为今之计,只有施针一途,别无他法。”
最后,是赵院判同前燕王府刘良医一同面奏天子,“药石无效,臣斗胆,请为皇后殿下施针。”
朱棣坐在榻边,面沉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