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兴宁伯孟清和复行后军都督府佥事,镇大宁……任鸿胪寺左少卿,掌会同馆,理番事。”
之前被收走的官印和乌纱当即送还。在都督佥府事的官印旁,还摆着鸿胪寺少卿的官印和腰牌。
到伯府宣旨的是侯显而不是郑和,对孟清和却是同样的和善。
或许是在草原上吹了风的关系,侯显面皮黝黑,身板比郑和还要强壮,当真是无比的爷们。换下象征着内侍的圆领葵花衫,没人能想到这样的爷们会是个宦官。
孟清和谢过侯显,荷包递出,“侯公公辛苦。”
侯显笑呵呵的说道:“兴宁伯好意却之不恭,咱家就收下了。”
侯显表达出足够的善意,孟清和投桃报李,气氛愈发融洽。孟清和趁机向侯显询问了鞑靼和瓦剌的部分情况,侯显毫不藏私,据实相告。
天子派他来传旨,即是因他曾北出草原。兴宁伯既然问起,自然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孟清和谨记侯显的身份,问起话来,时刻把握着分寸。
侯显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暗暗点头,兴宁伯果真是个聪明人,难怪天子委以重任。借此机会同兴宁伯结个善缘,绝对是有益无害。
虽有天子许可,侯显仍不能在孟清和处停留太久。不到两炷香的时间便起身告辞。
孟清和亲自送出正堂,在大门前止步。
侯显笑着躬身道别,上马离开。
送走了侯显,孟清和回到三堂厢房,坐在桌边,看着并排摆着的两个好官印,叹息一声,先是郑和,再来侯显,早晚有一天,自己会顶着个“宦官之友”的大帽子,被文官口诛笔伐。若有幸被载入史书,有九成的可能被归入佞臣一类。
为了有个好名声,就和宦官划清距离?
孟清和摇了摇头,他不是古人,后世名声如何对他不重要,活着才是实际。
为了名声,各种傻缺,打死他也不干!
何况,较真起来,永乐朝的宦官名声算不上差。
洪武和永乐帝时期的宦官,越是贴身伺候的,越是爷们。尤其是永乐朝,如郑和,侯显,白彦回等,都跟随永乐帝上过战场,真正杀过人见过血,经历过大阵仗。
论军事素养和个人能力,并不逊色于优秀的武官。所以,才会有侯显出塞,郑和王景弘下西洋的壮举。
但成功的独特处,就在于不可复制。
洪武朝的宦官听话,永乐朝的宦官彪悍,在这之后,除了主持修建北京九门城楼的阮安,明朝的宦官基本同奸佞直接挂钩。
东厂西厂,王振魏忠贤,全都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不过,在李闯攻进京城,崇祯走投无路时,最后拿起武器保卫皇宫的,只有宦官,陪崇祯到最后的,也是宦官。
一饮一啄,冷暖自知。
宦官为祸不假,但将宦官推到台面上,与文臣相争的却是皇帝。
这背后有太多权谋倾轧和无奈不能诉之于口。
永乐帝是马上皇帝,有他在,没人能翻起浪花。武官不行,文臣同样不行。他的继承者却不一样。为压制日渐膨胀的文官势力,只能推出宦官和文官角力。
发起者和倡导者就是仁宗的儿子,永乐帝的孙子,明宣宗朱瞻基。
按照后世的说法,还没君主立宪呢,就想把皇帝架空,中旨不当回事,当真不把豆包当干粮!
于是,宦官集团崛起了。联合永乐朝重建的锦衣卫,同文官集团展开了不屈不挠的集体掐架和政治斗争,成为了明朝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尽管,这风景实在算不上好。
想到这里,孟清和无奈叹息。以他往日行事,以及同宦官的关系,想不被归入佞臣也难。
谁让记载历史的笔掌握在文官的手里,皇帝都能骂出X,何况自己一个小小的伯爵。
孟清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既然注定要被视做佞幸,那就佞幸到底!
掐架?
他从来就不惧!
当日,沈瑄难得没加班。
策马走在街上,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
天色已暗,除了巡逻的校尉,几乎没什么光亮。
行到中途,沈瑄突然停住。
不远处,孟清和正披着斗篷,提着灯笼立在雪中。
一瞬间,暖流冲刷过心头,沈瑄拽紧了缰绳,策马快走几步,距孟清和五步远,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怎么在这里?”
“等侯爷。”孟清和搓搓手,哈了一口气,“遇上喜事,高兴,想请侯爷过府一叙。”
沈瑄挑眉,握住孟清和的手,“等了很久?”
“没有。”借着斗篷的遮掩,孟清和反握住沈瑄的手,指间划过掌心,笑弯了双眼,“只是没想到会下雪,幸亏侯爷回来得快。”
乌黑的眸子有瞬间闪动,沈瑄放开孟清和的手,顺势拉了拉他身上的斗篷,倾身,温热的呼吸拂过耳边,“如此看来,十二郎的心情果真是不错。”
孟清和咧咧嘴,尽量控制住不去捂耳朵。
视线扫过身边的亲卫,亲卫正一脸肃然,警惕宵小中。
嘴角抽了抽,不觉得太刻意了点?
再看沈瑄的亲卫,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