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并不就此罢休,继续冷嘲热讽道:“皇额娘明知道儿子想要立四阿哥为太子,您却偏偏要推二阿哥上位,这是临到头了还不肯让朕好过吗?”
一想到自己要是当真被传染了天花,福全成为新帝,皇帝年龄尚小,还不是孝庄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这般行径同当初的睿亲王又有何不同?
福临都不敢去想若是当真有这样一天,董鄂氏和四阿哥该过上如何生不如死的日子,怕最后只能被逼得给自己陪葬——就如当年皇太极逼死大福晋似的——恨上加恨,冷冷道:“朕告诉你,太子之位,只有朕说的才算!您不是想着玄烨病了还有福全吗,那朕告诉您,这两个儿子朕都不要了,朕这就把他们过继出去!”
他丢下一个惊天大雷,二话不说扭头就走,急火火地跑了出去。吴良辅刚才起就跟在福临身边,恨不能堵住自己的耳朵,见此也无法,匆匆向孝庄打了一个福,扭头追着福临而去。
那发了狂的祖宗总算是走了,苏麻喇姑急忙膝行着来到孝庄身前,见她面色蜡黄,委顿在椅子里喘着粗气,忙道:“娘娘宽心,皇上年轻不懂事儿,您千万别气到了自个儿啊?”一边说一边给站在门口的下人使眼色,让他们快去请个太医过来。
孝庄用力吸了一口气,心口刺疼,自嘲地笑了一声,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道:“他不小了,孩子都这么大了,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了,哀家在他心中,已经成了一块无用的绊脚石……”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闭上了眼睛,艰难地吸着气,整个人一瞬间仿若苍老了十岁,哏了一哏,仿若有痰卡在嗓子里,仰头倒了过去。
苏麻喇姑看她这状态不对,一摸手,发现她的十指冰凉如铁,急忙伸手一探鼻息,气息微弱,吓得脸都黄了,跳起身来用力给她掐人中,喊道:“快叫太医!快去!”
福临写好了过继二阿哥给追封为亲王的岳乐当嗣子的圣旨,卡了印章让吴良辅颁下去,转头就听说太后大不好了,慈宁宫紧急宣了太医过去。
他微微一愣,倒是冷笑了一声,对着来禀报的慈宁宫宫人道:“这一招她都用了多少次了,以为这次朕还会傻乎乎地上当吗?”
宫人也是被迫跟着听了一通皇上对太后的指责,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苦着脸道:“皇上,太后娘娘这次是真的大不妥当,现在已经昏迷在床了……皇上您以孝治天下,哪怕娘娘有行事失分寸之处,您也得行孝道,去看望娘娘啊……”
福临勃然大怒:“朕对她有孝敬之意,她对朕可有丁点慈爱之心吗?朕最起码没有在她昏迷在床的时候,商议着册立太妃娘娘为太后!”
他自觉被孝庄的举动伤透了心,福临现在整个人都处在“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朕,最对不起朕的就是朕的亲额娘”的情绪里。
他此时不仅记不起孝庄平时对自己的好,反而隐隐有种报复成功的畅快感——你在朕生病时这样对朕,现在报应来了,朕就要反过头来这样对你,看咱们谁能够狠得过谁!
——再说了,你是不是真的得了病还不一定呢,想借此勾起朕的愧疚心来,让朕率先服软,你想的美!
福临因此心安理得地待在乾清宫里处理政事,没成想午间时,太医院来禀报,说太后得了痰症,卧病在床,意识已经并不清醒了。
福临这时才大惊失色,站起身来六神无主地愣了很久,动了动嘴唇,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他既有些心虚,又不自觉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孝庄自找的,这是长生天给她的报应。
但福临也知道再怎么宽慰自己,这事儿他也是逃脱不了责任的,弄得福临惴惴不安的,也不敢去看孝庄,便让吴良辅送了大批大批的药材补品过去。
☆、后续事宜
博果尔听到孝庄得了痰症的消息后,目视前方愣了好久,极缓、极缓地拉开了一个微笑。
他不知道这应该说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还是应该说是单纯的巧合。
——上辈子他被孝庄逼得自杀后,他额娘娜木钟也是得了这个病症,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生活极为凄苦,却又硬撑着不肯死去,非得听到福临殡天的消息,才涕泪横流,勉强算是得到了解脱。
风水轮流转,如今反倒轮到了福临的额娘,根据他得到的消息来看,孝庄的病情还非常严重,脑子就算清醒了,行动能力也没法彻底恢复。
对于一个曾经一句话就可以改变整个国家前进轨迹的人,还有什么比现在这样更残忍呢?她看得到听得到,说不出话来,做不出动作。
博果尔心中无比的畅快,在书房笑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问跪在地上的德九道:“二阿哥被过继出去了?”
“是,圣旨先一步下达了,而后才传来太后娘娘不好了的消息。”德九笑道,“依照皇上的动向来,可没有把圣旨再收回来的意思。”
博果尔轻蔑一笑:“这是当然的,他真正看重的儿子只有四阿哥,更何况他今年才二十岁,难道还怕日后生不出孩子来吗?”
上辈子的福临倒还真是又生了好几个儿子,可这辈子博果尔是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了。
德九应道:“还是王爷英明。”福临非要过继福全,就在于孝庄在他生病的那一天时间内,直接就安排妥当了一整套新君继位的流程,连几位宗亲也都没有明着反对。
这要是福临当真重病不愈,自然只有庆幸孝庄担事,能在关键时刻撑起场面来,可福临安然无恙,就只有觉得福全威胁到了他和他的四阿哥第一子的地位,这个儿子他必定会出继出去。
博果尔今日心情是当真非常好,在座位上仰面朝天,笑道:“福临毕竟是有儿子的,若不是为了让他一点点把自己的儿子都给赶走,我昨日也不用立刻就附和太后。”
他看着是主动退了一步,其实是往前走了一大步,福临这不就把最大的儿子给过继出去了吗?
不过博果尔也是没想到福临会这么狠,有这么多没有嗣子的宗亲,福临竟然偏偏选择把福全过继到岳乐那一脉去,说一句赶尽杀绝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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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过继的福全如何不得而知,倒是董鄂氏这几日高兴坏了,二阿哥彻底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三阿哥被抱出宫去避痘,很可能不会活着回来了。
最妙的是,一直阻挠她儿子当太子的老东西——太后得了痰症,瘫痪在床,屎尿失禁,一辈子都得这样过了。
这不仅让她大爽,觉得压在头顶的大山被移开了,还代表着赤裸裸的实在利益,董鄂氏眼界有限,对于错综复杂的政治利益了解的不多,她只知道没了太后,皇后最大的挡箭牌就跟着没有了。
按理说,这正是福临立四阿哥为太子的最佳时机,可惜福临正在后悔自己去指责孝庄的事情竟然闹得这样大了,再说看到孝庄这副模样躺在床上等死,他的心理也不好受。
这个档口,董鄂氏正忙于宽慰福临,消除他不应该有的愧疚心理,为自己儿子日后上位打下坚实的基础,同时还在隐隐向福临提及,出自科尔沁的太后倒下了,支援科尔沁的力量也该减弱了,自己这个贤妃当皇后的可行性又增加了几成。
可惜让董鄂氏失望万分的一点在于,福临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大的压力,他跑到慈宁宫大吵大闹的时候,为了让自己爽,让孝庄丢更多的脸面,强令所有慈宁宫的下人都不得出去。
要是换了往常,他这个举动做出来倒是没有问题,毕竟每次都有孝庄给他擦屁股善后,让这群人全都闭嘴。
可惜这次她不行了,连苏麻喇姑晕头转向地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消息就这么从一张张嘴里传了出去,更别提有心人的大力宣传了,导致太后出事的原因在整个朝中都不再是秘密了。
福临这几日只要是上朝,都感觉到周遭人说不出的鄙夷和歧视的目光,这些一部分是真的,一部分来自于他的敏感多疑。
他一如既往地喜欢迁怒于人,而董鄂氏又是一个跟孝庄出事联系很紧密的人,弄得福临渐渐的也在躲避董鄂氏了。
福临一反常态,再次召集议政会大臣,商量因着太后抱恙,立后一事暂且向后推迟。他甚至还在复杂的心理掌控下,主动退了一步,宣布要册封四阿哥为荣亲王,不再坚持要一步立其为太子了。
这也让所有议政会的宗亲们松了一口气,虽然在此时的情况下,这一步退了还是没退已经区别不大了,三阿哥凶多吉少,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很低,在皇上生出五阿哥、六阿哥之前,太子人选也就只有四阿哥一个。
一行人从皇宫出来,常阿岱主动回头看向博果尔,挤眉弄眼笑道:“我要是你,现在睡着觉都能乐疯了。”
十多年前,博果尔因为年纪太小,外加外部势力的平衡,而错失了皇位。可照现在的趋势看,他登上皇位的阻拦也就剩下福临和一个还在吃奶的四阿哥了——要是福临十五年内有个三长两短,博果尔就可以复制摄政王多尔衮的荣光之路了。
博果尔正眼都没有看他,旁边的多尼帮着岔开话题:“真希望皇上早日看清楚妖女的真面目,有一个四阿哥出生两个月就封亲王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