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峻也知道何氏的心结,她心底没少为这桩亲事后悔,便开口岔开了话题,对着卫栎道:“你虽然考中了庶吉士,切不可骄妄,你要学的还多着,三年后若是能留馆,那才是最好。”
卫栎点了点头,“父亲请放心。”
卫栎的话不多,但性子沉稳有余,变通不足,卫峻心底微微叹息。
卫峻能考中庶吉士,入文渊阁读书,可真是大大地让何氏长了脸,只是卫栎的性子闷,何氏怕卫峻提起话头就止不住,大过节的让卫栎不开心,便赶紧道:“今日我怎么看见陆三郎也在皇爷的看台上?”
虽然陆湛点了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但按理也没有理由随侍皇帝身边。
卫峻道:“上个月皇爷让他兼了内阁诰敕房舍人,虽然中书舍人的品阶不如翰林院编修,可胜在能随侍皇爷身边。
内阁诰敕房舍人掌书办文官诰敕,翻译敕书,并外国文书、揭帖,兵部纪功、勘合底簿等。虽然没什么权柄,但是能常待在皇帝身边,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在他心里,在皇帝跟前也说得上话,职位虽然不高,可就是阁臣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不过大夏朝的中书舍人地位已经远远不及前朝,中书舍人因为没有权柄,又在皇帝跟前伺候,多有媚上之人,在穆宗时富贵子弟甚至可以捐一个中书舍人,不过那种舍人也只是挂名而已,并不在皇帝身边伺候。
“他成日跟在皇爷身边,吟诗作赋,陪皇爷游西苑,我看也没什么作为,可惜了他大好的才华。”卫栎道。
卫峻暗自摇头,“你以为当今皇爷是什么人?”永和帝虽然践位不过十一年,但是如今已经是四十几岁的人了,雄才大略,英睿果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跟在他身边的。
卫栎还年轻,不知道永和帝的性子,但是卫峻可是已经摸入了门,英睿果决,就难免刚愎,伴君如伴虎,没有三板斧,这中书舍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以为陆子澄就不知道外头是怎么议论中书舍人的?但是人家拿得起放得下,在一职就为其事,能屈能伸,你瞧着吧,此子大有前途,而且我猜他这中书舍人不会做太久就会另有大用。”
卫栎有些不信。
卫峻又道:“我朝虽然有海禁之制,但是这两年沿海商人私下同西洋的贸易几乎已经成了公开的事实,当地为了赋税,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中已经有人看到这一块儿了,都在提市舶司的事情。若是顺利,这两年这件事就该安排下来了,你别忘了陆子澄这个中书舍人,还负责翻译外国文字,若是他没这个本事,也兼不了中书舍人。”
卫栎有些惊讶,“他还会外国文字?”
“听说是他出门游历的那几年学到的。此子眼界阔大,心机又深,你同他多学学吧。”卫峻道。
卫峻和卫栎两父子说话的时候,何氏还有葛氏以及卫蘅都是插不了嘴的,卫蘅却是没想到,她爹爹对陆湛的评价那样高。
而在卫蘅眼里,陆湛根本就是表里不一,当佞臣什么的肯定是手到擒来。
端午节,阖家一起吃饭,所以卫峻和卫栎的谈话也不深入,等小丫头来请时,就去了老太太的瑞云堂用饭。
晚上卫峻多喝了几杯酒,被何氏参扶着回了兰义堂,梳洗后躺在床上,将何氏拉到怀里道:“珠珠儿年纪也不小了,你若是看着合适的人,我看先把她的亲事定下来也好,咱们家的女儿,不用等什么结业礼。”
何氏紧张地望着卫峻道:“是不是魏王他……”
卫峻道:“吏部左侍郎叶大人马上要致仕了,皇爷让内阁推荐继任的人选,高大人提了我。”
尽管卫峻如今已经是三品大员,而吏部左侍郎也是三品,可是这三品和三品之间差别可就大了,吏部掌天下文官的任选,吏部尚书更是被叫做天官,可见其权柄之重。而如今的吏部尚书高大人是内阁大学士,兼领吏部事而已,实际上在吏部做主的,就是吏部左侍郎。这样的肥缺人人都想要,卫峻当然也想。
魏王现在向卫峻示好,若是卫峻成了吏部左侍郎,他就算是中奖,就算卫峻不成,那他也没什么损失。至于卫蘅,则是可有可无的纽带,魏王觉得卫蘅的名声在花灯节时就算毁了,即使有缘觉老和尚背书也挽回不了多少,而他能给卫蘅一个侧妃的位分,也算是给卫峻恩典了。
只可惜魏王虽然觉得卫蘅的名声不好,但是卫峻可从来没这样想过,他只觉得他的女儿清清白白的样样都好。
何氏明白了卫峻的意思,万一以后卫峻真任了吏部侍郎,魏王只怕更会打卫蘅的主意,这日日防贼也未必防得住。
“可是萱姐儿还没定亲呢。”何氏为难地道,有点儿埋怨木氏怎么不着急卫萱的亲事了。
“我写信同大哥商量过,他和我都十分看好陆子澄,若是两家能成亲家就最好了,他们年纪也合适。”卫峻道,“上次齐国公老夫人做寿,你看她们家对萱姐儿印象如何?”
何氏道:“楚夫人瞧着挺喜欢萱姐儿的。”
“那就好,萱姐儿要是嫁过去,婆母喜欢就过得轻松些。大哥也同大嫂提过,就是不知道大嫂的意思。”卫峻道。
“大嫂当然看得中陆三郎,只盼着他们能赶紧定亲,咱们珠珠儿的事情也才好安排。”何氏道。
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歇下。
只可惜卫萱和陆湛的事情一直没定下来,木夫人托人去问过木老夫人的意思,但是对方一直没答复。木氏也不是没脾气的人,陆子澄虽然好,但是她们家萱姐儿也是上京城里的头一份儿,万万没有自跌身份的道理。
窝在家里避暑的卫蘅却不知道这些长辈心里的事情,她最近只觉得自己的爹爹心事颇重,连晚饭也经常是在外书房一个人用。
卫蘅忍不住问何氏道:“娘,爹爹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啊,都好些天没见着他了,见着他,他也总是皱着眉头。”
何氏道:“我也觉得你爹爹最近心事重重的,可是问他,他什么也不肯说,多问一句,他就嫌烦。”
卫蘅来问何氏,也只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问一问的,卫峻向来不喜欢对何氏说外头的事情,所有风雨他都一个人担了,并不会让妻女操心。
但是作为女儿的卫蘅怎么可能不操心,在一旁瞎猜反而更是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
卫蘅想要问卫栎,但是庶吉士五日休沐一次,卫蘅得等着卫栎休沐回家才有机会问他。
“三哥,爹爹最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在烦心啊,一直心事重重的,回家也歇在外书房。”卫蘅开门见山地问。
卫栎扫了一眼卫蘅,“小女孩儿家家的,问这些做什么,爹爹会处理好的。”
卫蘅就知道卫栎和她爹爹一个模样,不过卫蘅自然有自己的法子,她往旁边的葛氏瞧去,对着葛氏眨了眨眼睛。
葛氏便对卫栎道:“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怎么就不能告诉我们了,难道我们还会给你添乱,与其让我们在旁边胡思乱想,你还不如告诉我们一个大概,也省得我们无心之中犯了错。”
葛氏和卫栎的感情一向不错,说实话,如果当初不是卫栎自己看上了葛氏,何氏未必会选葛氏当大儿媳妇的,葛氏开了口,毕竟是年轻夫妻,卫栎也不好反驳,只能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别乱想。最近吏部左侍郎出缺,爹爹有可能会迁任,不愿意爹爹去吏部的人,就使了些手段,爹爹一定能处理好的。”
卫栎说得太模糊了,如果这样简单,卫峻绝对不会连兰义堂都不回,她忍不住道:“哥哥,那些人使的是什么手段?”
卫栎望向卫蘅的眼神有些复杂,一下就让卫蘅察觉到了。
“哥哥,是不是跟我有关?”卫蘅追问道。
这下卫栎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他没有料到卫蘅竟然这样敏锐,转头让葛氏吩咐丫头在外面守着,不许进来,这才低声道:“是商彦升的事情。”
“怎么会跟大妹夫有关?”葛氏只觉得奇怪,人不是都死了许久了么。
卫蘅的心里却惊起了千层浪,当初商彦升死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但是并没有细想,这时候卫栎骤然提起商彦升,卫蘅的心就一紧。
当时商彦升在过年之后也来过靖宁侯府,想要将卫芳接回去,但是老太太没有答应。后来商彦升还上门来威胁过,要是卫芳不回去,他就要休妻,还矢口否认是他害卫芳落胎的。其中最关键的证人小月儿,当时卫蘅给了她钱让她远远地躲了,可是当时商彦升还敢上门来威胁,卫蘅就该猜到他可能找到了小月儿。
但是那时候是正月里,卫蘅每日几乎都要出门做客,也就没有深想,再然后就是花灯节,卫蘅出了事,家里的人就更没有心思关心卫芳和商彦升的事情了。而商彦升在花灯节上同时也出了事。
“有人拿住了父亲身边的小厮亮儿,亮儿指称是父亲命他在花灯节趁人不注意,把商彦升推下水的。”卫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