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的晴雪轩中此刻已经坐了十来个姑娘,不过因为年纪有大有小,再加上亲疏之别,只三三两两坐在一块儿说话,唯一不同的是陆湛的胞妹陆怡贞的身边多围了些人。
卫蘅远远地瞧了陆怡贞一眼,心里叹息这姑娘也是个不容易的,她爹娘模样都不差,她哥哥陆湛尽挑着父母的好处长了,而她则是父母哪儿不好就挑哪儿长,生得很是普通。
那陆家大房的灵气仿佛都被陆湛一个人吸走了一般,哥哥惊才绝艳,而陆怡贞念书就同卫蘅一般,平庸得很,最后虽然好不容易考上了女学,但听说是陆湛给她恶补猜题这样才上的,后来还差点儿不能按时结业,将个楚夫人气得险些蹬腿去了,最后远远地将她嫁了才算清静。
而此刻围绕在陆怡贞身边的姑娘,也并非是真心同陆怡贞交好,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卫蘅三人一进轩中,陆怡贞就迎了过来,一脸欣喜地招呼卫萱道:“萱姐姐。”
“贞妹妹。”卫萱上前一步拉了陆怡贞的手。陆怡贞这时才顺便问候了一下卫蘅和卫芳。
这一幕卫蘅早已是司空见惯,这京里头泰半的闺秀都同卫萱交好,剩下的人不是嫉妒她就是羡慕她,但是人前却还是都愿意同卫萱好。
卫萱天生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气派,在人群里总能成为最核心的那一个,谁要是不同她好,那也就相当于是自绝于贵女的圈子。
卫蘅懒得去给卫萱锦上添花,卫芳因着年纪大,自有她的圈子,卫蘅自己挑了一个临花的位置坐下。
“蘅妹妹怎么不过去同贞姐儿她们说话?”卫蘅这才发现身边还坐了一个人,不过她脑子里一时想不起眼前这姑娘是谁。
袁如玉见卫蘅的模样,就知道这位靖宁侯府的三姑娘记不得自己,她忍下心里那口怒气,笑得越发温婉:“蘅妹妹怕是不记得我,我是贞姐儿的表姐,小字如玉。”
卫蘅叫了一声,“玉姐姐”,却也不再说话。
袁如玉心里暗恨卫蘅高傲,瞧不起人。其实她哪里知道卫蘅不理她,却是因为觉得袁如玉这人小小年纪,明明很生气却装出大度的模样,叫卫蘅生了警惕之心,不想同这样的人来往。何况,陆家的人,卫蘅本身就不乐意过多来往。
“妹妹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娘是庶出的,爹爹又早去,如今只能寄居在舅舅家。”袁如玉说着说着就开始拿手绢擦眼泪。
卫蘅暗念一声“阿弥陀佛”,怎么寻个清净却还碰上这样的“奇女子”,也难怪袁如玉只能孤零零地躲在这边儿,她这样的性子,谁受得了。
卫蘅求助地往人群看过去,木瑾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蘅姐儿,你怎么躲在那儿?”
不管怎么说,卫蘅都谢谢木瑾,起身冲袁如玉抱歉地一笑,便朝木瑾和卫萱她们走了过去。
☆、第十三章 光如水
木瑾冲着卫蘅撇了撇嘴,“你在那儿同袁如玉有什么好说的,她那个样子说三句话就跟人欺负了她一样,那样的人你们倒能说到一块儿。”木瑾斜飞了卫蘅一眼。
木瑾这张嘴真是得罪人,若非她亲姑母是皇后,这满屋子的贵女只怕也没几个愿意理她的。
卫蘅走上去,在木瑾耳边轻声道:“瑾姐姐,刚才真是多谢你开口将我从那儿救出来。”
木瑾倒是没料到卫蘅会如此说,她同卫蘅一向不对盘,卫蘅也从不给她好脸色,这会儿突然出声谢她,反而让木瑾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哼”了一声,撇过头不再理会卫蘅,却也不再挑刺儿,眼睛往另一头的热闹看去。
原来这时候一群以玉荣公主的孙女儿长真县主顾蓉为首的姑娘想出了新玩法儿,要结诗社。
卫蘅只听得长真县主道:“咱们这诗社今后做的诗也要集册子印出来。”
这可是女儿家扬名的好机会,又是如此令誉,在场的姑娘听了都跃跃欲试。只听长真县主又道:“正因为这样,要进这诗社的却也不能没有门槛,否则万一来个不会作诗的,今后出了集子,岂不是贻笑大方。”
这话在理儿,闻者都点了点头。
“诗社人也不宜太多,不然每回聚起来都麻烦,不是少了这个,就是缺了那个,按我说,一月一位社主,十二人就够了。”说话的是性子爽朗的周首辅的孙女儿周月娥。
虽说勋贵人家尊贵,可是到底比不上实权在握的首辅,所以周月娥的话一说出来,大家就只有附应的份儿。
“那这十二人如何选?”陆怡贞问道。
长真县主站在窗前,望了望窗外渐渐飘起的雪花道:“今儿愿意入咱们诗社的人以雪为题赋诗一首,以一炷香为限,叫人誊抄了,送一份去给前头的夫人们品评,再送一份去给那边咱们的哥哥们品评,评出的前十二人就算咱们诗社的初创之人如何?”
这法子公允,众女无不允同。
陆怡元是主人家,自吩咐了丫头去准备笔墨,又叫人备了香。
满屋子的姑娘都开始或踱步,或赏花,或观鱼,心里无不在想着诗词,谁都想入诗社,谁也不想被比下去。
卫蘅自然也是想入诗社的。这“春雪社”在后来可是贵女们趋之若鹜的诗社,无不以能进入为傲,里头的女孩儿出身都不凡,俨然是京城贵女中的核心圈子,也是最有影响力的圈子。
便是女学生也比不上“春雪社”的女子们来得吃香,因为春雪社的女子不可能考不上女学,她们身上却比普通女学生多了一层金光,富贵的金光。
上辈子卫蘅没能进入春雪社,这辈子她虽然有些清高地不屑于进,可是一想起何氏那张脸,卫蘅就觉得,俗人就得干俗事儿。
咏雪诗么,卫蘅上辈子自然是做过的,几十年的呕心沥血,沉淀过后的诗词,自然比当年她十岁时做的诗好上百倍。
卫蘅的脸有些微微发烫,有些作弊的感觉,但好歹也是自己的诗,不过是提前用了而已。
香点燃以后,卫蘅心虚地做苦思状,抬头去看卫萱,大才女就是不一样,沉吟片刻,便已经提笔挥毫,行云流水地写了起来。
卫蘅在脑子里将旧作苦思了一遍,又改了两个字,觉得越发精进,这才写了下来。
卫萱此刻刚好走过卫蘅身后,看了她的字道:“珠珠儿的字进益良多,诗也好。”
卫蘅面对卫萱这种老夫子的语气,只觉得气闷,可是也只有干瘪瘪的道谢一声,卫萱的确有做她老师的资格。
“我瞧瞧。”木瑾这会儿也得了诗,有功夫探过头来看卫蘅了,她看了看卫蘅的字,又看了看卫蘅的诗,叽咕道:“怎么几个月不见,就跟吃了仙丹一样,进步这么多啊?”
卫蘅听了越发惭愧起来,大有胜之不武之感。
这头早有伶俐的丫头,将收起来的一叠子诗文快速地誊抄完,送去了前院和另一头绛云楼的男宾处。
经此之后,一众小娘子们虽然还在聊天说话,可明显都已经心不在焉,只等着品评结果。只有成竹在胸的那几位还能谈笑自如。
卫芳是最知道卫蘅的心结和好强的性子的,这会儿将她拉在身边,生怕一会儿结果出来时,卫蘅失了礼叫人笑话。
品评的结果出来得不慢,可见结论是没什么争议的。
卫萱是当之无愧的魁首,她若不是,那才叫人奇怪哩。周月娥的诗位列第二,也还算实至名归,只是谁也没料到卫蘅的诗居然得了第三。
“这怎么可能?!”木瑾不可置信地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