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该死的老臭虫!贪得无厌的毒蛇!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被我的敌人重金收买,想要让我在元老院那帮人面前丢尽颜面不成?”
黛西玛心里隐约明白,这件事极有可能与昨天突然到来的图拉真努斯以及那个女奴隶有关。但出于一种微妙的心态,她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所以只在边上劝了两句。
“我亲爱的丈夫,如果你允许,我想暂时离开这里,到拿坡里湾的别墅小住些日子……”
“黛西玛,难道连你也相信了弗拉门祭司的鬼话?他干过什么,你和我一样清楚!”
黛西玛笑了笑,没有说话。
昨夜她想了一夜,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管那个女奴隶的断言是否真的可信,她决定稍后就动身离开庞贝,至于她的丈夫去不去,随他自己好了。
总管接着向昆杜斯通报抓到了阿佳妮的消息。昆杜斯立刻下令带她上来。
“根据副祭司的指认,就是这个女人和另个少年挟持弗拉门祭司到市政广场宣称火山要爆发的消息。那个少年没抓住,让他跑掉了。”
“他们是什么人?”昆杜斯盯着阿佳妮。
总管看了眼黛西玛,欲言又止时,总督夫人露出仿佛刚刚认出阿佳妮的表情,惊讶地说道:“这不是昨天自称是被汉尼拔派来的人吗?”她看向自己的丈夫,“他们只说来接走从前汉尼拔寄养在这里的那个女孩,为什么又要做出这样的事?”
昆杜斯的脸色阴沉无比,“是汉尼拔派你们来捣乱的?”
“和他无关,”阿佳妮说道,“事实上,我们也不是他派到这里来的。”
“那么那个预言怎么回事!”昆杜斯吼道,“有人指认,就是你和你的同行者挟持了弗拉门祭司,他才会向公众发布那个荒唐透顶的谎言!现在我要你立刻和副祭司一道去市政广场,公开承认你的罪行,让这场骚乱尽快平息下来!”
“非常抱歉,总督大人,我不能这么做。火山很快就会爆发,这不是谎言,是真正的预言,”阿佳妮平静地说道,“预言也不是我挟持弗拉门祭司而发的,而是祭司收到了来自天神的启示。”
“很好,很好,”总督脸色铁青,“既然你说你不是汉尼拔派来的,又公然胆敢与我对抗,等我平息了流言之后,我想我养的几头狮子应该很乐意和你作伴……”
————
阿佳妮被关进囚笼,送到市政广场的一个高台上。在那里,总督府的人和神庙的副祭司向路人大声宣布弗拉门祭司企图令庞贝陷入无秩序混乱的可怕阴谋,而这个关在囚笼中的异族女人,就是他被敌人收买的证明。
城里的人已经走了一部分,剩下的也都行色匆匆,那是些舍不得家业,忙着想办法把自己最后一点可以带走的家当弄走的人。所以起先周围的人并不多,但渐渐地,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当日头升到正午头顶的地方时,市政广场周围已经挤满了还没离开庞贝、此刻闻讯赶来的人群。
副祭司在高台上嘶声力竭地一遍遍发布通告,揭露弗拉门祭司的可怕阴谋。人群的情绪渐渐激动了起来,——比起之前的那个可怕预言,人们更愿意相信现在听到的“真相”,他们深深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之前所承受的所有担惊受怕和恐惧,在这一刻变成了愤怒。而囚笼中这个被绳子捆住的女人,就成了他们宣泄愤怒的途径。
人群开始朝囚笼里的阿佳妮吐唾沫,扔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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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阳光越来越猛烈,阿佳妮被炽日晒得皮肤仿佛在吱吱地往外冒油。
囚笼只有不到七十公分的高度,即便像此刻这样坐着,她的头也必须低下去,这样头顶才不至于顶到囚笼的上方。
总督府的人和副祭司已经躲到高台下方取荫凉,高台上只有她一个人。高台之下,广场上的人仿佛丝毫不畏惧烈日的炙烤,越聚越多。
她的耳畔充斥着“把这个造谣者钉上十字架!”、“用火烧死!”类似的声音。时不时还会有石子从囚笼木头架子的空隙里投进来,砸落到她的身上。有点疼。
阿佳妮靠在身后的木架上,表情漠然地看着高台下群情激奋的人。
一张张挤得密密麻麻的陌生脸孔,是她之前从没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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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孩爬上了高台,用手中一个类似弹弓的玩具瞄准囚笼里的阿佳妮弹射石子。
石子打在她的额前,血从破掉的皮肤里慢慢渗了出来。在大人的大笑和起哄声中,小孩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他们会把你烧死的。我妈妈说,这就是造谣的坏女人的下场……”
他抬起弹弓,继续瞄准阿佳妮,正预备再次发射的时候,突然,他的手抖了起来,人仿佛被一个法术定在了原地,眼睛越睁越大,露出恐惧的神色。
仿佛有一股来自地狱深处的力量挣脱出了枷锁,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颤抖。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市政广场上的几根巨大石柱毫无征兆地断裂,砸向片刻前还在大笑的人群,惨叫声不断传来。
大地动摇得更加猛烈,市政厅用大理石砌的墙体和高高的穹顶跟着相继坍塌,终于反应过来的人群开始发出疯狂般的尖叫,喝醉酒般地摇晃着身体,无头苍蝇般地四处乱跑,想要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场空前的剧烈地震持续了不到短短一分钟,破坏力却是习惯了微小地震的庞贝人所无法想象的。市政厅的瓦砾石梁下压了许多来不及逃跑的人,砸落在地的巨大石块激出数人高的黄泥烟尘,广场上到处是被震翻在地的人,充满恐惧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阿佳妮所在的高台也没有幸免,柱脚断裂,整个台子从中塌陷,连同囚笼跌落在地。她跟着囚笼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等晕眩过去后,她看见刚才朝自己发射弹弓的男孩被一根断裂的柱子压在了距离她不过数米远的地上,他的眼睛里露出恐惧而痛苦的神色,他拼命地挣扎,喊着救命。
一个额头淌着血的男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脚踩在了男孩的手上,踢飞弹弓,头也不回地朝前跑去。
没有人再去管阿佳妮,就像没有人留意到这个被压在柱子下求助的男孩一样。
远在十几公里外的火山脚下,地面仿佛多米诺骨牌般地一块块迅速塌陷,湖泊不断冒着白色蒸汽,终于开始沸腾,无数的鱼类尸体漂浮上来,忽然,火山口的深处发出一阵沉闷而奇怪的嘭嘭响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剧烈扭摆,企图挣脱最后束缚住它的一个千年咒语。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23
一片碎石弹进了囚笼里。阿佳妮捡了起来,凭着手感,努力去割磨缚住自己手腕的绳索。
余震不停袭来。刚才挤满了人的市政厅广场,现在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一些被瓦砾压住的伤者还在无助地发出阵阵呼救声。
火山口的烟越来越浓,远远望去,山顶犹如长出了一朵巨大的蘑菇。
她知道火山就要爆发了。如果爆发,而自己还被困在这个囚笼里,逃生希望就彻底破灭。
她咬着牙,低头继续一下一下地用石片割着绳索,但是进度极慢,就在她开始感到绝望的时候,忽然,头顶嘭嘭作响,木笼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有人在砸囚笼。
她抬起头,惊讶地看到了图拉真努斯。
她以为他现在应该在去往安全地带的路上,但他不知道从哪里就这样冒了出来,手上端着一块大石头,正用力一下一下地砸着木笼。
很快,笼子就被砸破,他用匕首割断阿佳妮手脚上的绳索,拉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扯着她朝边上的两匹马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