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着眼睛,有气没力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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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堡里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汉尼拔离开已经三天了。依旧有一队士兵忠诚地守着吊桥。阿佳妮也再次成了瓮中鳖笼中鸟。
这一次的逃跑经历对阿佳妮的打击非常大。她变得萎靡不振。除了去石室找希伯来老祭司时还显得有点精神外,剩下就是睡觉、发呆。至于后背的鞭伤,除了当时疼痛,倒没带给她多大的后续痛苦。除了第一道鞭痕结了小疤外,剩余几处被鞭子抽过的地方都已经淡得快找不到痕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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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有心事?”
在阿佳妮连着输了几盘棋后,尤弗所斯望着她问道。
阿佳妮朝他歉意地笑了笑。这几天确实心不在焉,下棋也就马马虎虎。
“要是你愿意,可以跟我说一说,我愿意当你的倾听着。”老祭司收拾着棋子,微笑道,“人都会有软弱之处。当我心中有难处时,我会向神告解。或许无法直接得到来自神的谕示,但我的心灵总能获得宁静。你也一样。”
对着对面老人那双仿佛能够承载大千智慧的深沉眼睛,阿佳妮忽然有点想哭。
“拉比,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把我说的话当成痴人梦呓。”
阿佳妮想了想,开始向老祭司讲述自己第一天来到这里时的一幕。
她说了很久。尤弗所斯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惊讶渐渐恢复成平静,一直凝神在听她叙述,中间没有任何打断。
阿佳妮终于说完,“这就是我的故事。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下棋了吧?还有我三番两次想逃走去庞贝的原因……”
尤弗所斯不语,神情凝重。
阿佳妮苦笑了下,“我知道您不会相信的,谁也不会相信。但就像您说的,跟您说了出来,现在我心里舒服了许多。”
“不,我的孩子,我愿意相信你的话,虽然这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
老祭司忽然站了起来,“你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16
尤弗所斯出了石室,登上石阶后,推开了另一扇门。
阿佳妮愣了一愣。
这是一间书房。房间中间摆了张古老的胡桃木书桌,靠墙一面的架子上,整齐地存着许许多多卷成了卷的羊皮纸。
这个时代的书籍,就是用这种羊皮卷轴的方式保存下来的,数量不多,甚至可以用珍贵来形容,只有贵族和上等阶层的家庭里,才有可能设置一个书房,把它当做向客人炫耀的资本。十几年前尼禄时代罗马的那场大火,烧掉了市公共中心保存着的六十万册书籍,就曾让当时许多的学者为之痛哭流涕。
所以在这种地方,竟然也会有一个卷帙浩繁的书房,确实有点不同寻常。
尤弗所斯手擎蜡烛,带着阿佳妮进去,解释道:“这座城堡的第二任主人出身于希腊的一个贵族家庭,父亲是当时著名的辩论家。大约一百年前,他着手改造城堡的时候,建了这个书房。他死去后,城堡主人几经易主,但书籍得以保存了下来。大多都是拉丁和希腊文的著作。汉尼拔囚我,但允许我有出入这个书房的自由。”
阿佳妮环顾一周,还是不大明白老祭司突然带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他想让自己有空来这里多读读书,省得胡思乱想庸人自扰?
“拉比——”她看向老祭司,眼神里带了点迷惑。
老祭司过去推开了桌子,掀开铺在地上的一块旧得已经布满虫洞的羊毛地毯,露出地面,然后来到书架前,扳动架子上的一块隔板,哗啦一声,地面忽然裂开,露出了一个四方形的口子。
阿佳妮吃了一惊,慢慢凑了过去。
洞口里黑漆漆的,里面涌出来一股带着浓重霉尘味的空气。
她仿佛有点明白了,只是还不敢十分确定,看向尤弗所斯。
老祭司手托烛台照向洞口,说道:“这是通往外面的一条密道。你可以从这里离开黑石堡。”
阿佳妮惊讶无比,“您怎么知道这里有条出去的密道?”
老祭司微微笑道:“我在这里多年,翻遍了这个书房里的每一卷书籍。其中就有一张这个城堡的建造图,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个希腊人留下的。他在改造城堡的时候,考虑到万一被敌人围困的情况,所以建造了这条可以通往外面的密道。虽然我没试过,但我相信它应该能带着你离开,如果你想离开的话。”
阿佳妮的心脏砰砰地开始跳了起来。
做梦也没想到,就在她以为离开无望的时候,这位希伯来祭司竟然给她带来了另一种可能。
“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阿佳妮看向尤弗所斯,勉强抑制住心里的激动,“但是拉比,您既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条可以离开的密道,为什么一直不走?”
尤弗所斯笑了笑,“我已经老了,生命也如这手中蜡烛一样,快要燃到尽头了。圣城不在,对于我来说,身处何方又有什么区别?”
阿佳妮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拉比,我想告诉你,那块圣地虽然曾经先后十八次毁于战火、夷为平地,但它奇迹般地总能得到复兴。或许就像您之前说过的,一条无形的纽带连接起你们希伯来人的后裔。我会一直记着您的。希望您能保重。”
她心里其实清楚,倘若这条密道真的能带她出去,以后她就不会再有机会和这位老人见面了。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久,但这位希伯来老人身上所具备的智慧与豁达,却无时不刻让阿佳妮感到由衷的钦佩,甚至是仰望般的崇敬。
此时此刻,她的心头涌出了一丝淡淡的离别伤感。
老祭司闭目,长长呼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后,点头笑道,“孩子,去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你出了黑石堡后,向南一直走下去,穿过马其顿省,抵达西海岸的伊利里亚,那里有段海峡,对面就是意大利的奥特朗托,那里距离庞贝不过几百罗马里,两三天就能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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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阿佳妮抵达了伊利里亚的港口。她头裹围巾,身披长袍,脸上风尘仆仆,挤在身边形形□□聚集在港口的人群里,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这段在后世被称为奥特朗托海峡的海道,连接着意大利南和对面的欧洲大陆,最窄处不到一百公里,在这个时代,是罗马和小亚细亚以及希腊的重要通商航道,船只来往频繁。港口挤满了埃及人、昔格尼人、亚该亚人、西西里人以及来自东方的叙利亚人和帕提亚人。他们都是商人,做着丝绸、香料、美酒、谷物或者买卖奴隶的生意,把世界各地的物产用船运送到对面的罗马,这个当时西方世界最强大的帝国。
阿佳妮用一块银币的代价上了一条塞浦路斯人的商船。船上装满了腌鱼和腌肉,除了难闻的味道之外,还有十来个水手和一起搭船要到意大利的渡客。也就是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四五天之后,她就能从这一端抵达对岸,去往位于拿坡里湾的庞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