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案的妻子张谨今年五十一岁,因为精神原因早早就在单位办了病退,头发整齐地梳成一个马尾,身上穿的衣服很干净,但样式很老旧看起来像是已经颇有些历史了,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又染了黑发,现在看起来有一厘米左右银白剩下的乌黑颇有些诡异,脸上满满的都是皱纹,看起来异常苦相。
他们的女儿周盼大约是他们家最精灵的一个,穿着背带牛仔裤白衬衫,头发整齐地梳成长马尾,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机敏。
周玫搓着手,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也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周洋是全家心上的一道疤,这道疤历旧弥新无法愈合,周老太太因为思念孙子又心存愧疚,孩子失踪不到两年就去世了,死之前拉着女儿的手拼命的念叨着,“洋洋!找洋洋!”当时周伯安和张谨因为愤恨老太太丢了儿子,已经两年没跟老太太说过一句话了。
周老爷子是看见孙女之后去世的,他走的时候已经因为老年痴呆记忆混乱了,看见了新出生的孙女以为是周洋,不停地夸着孙子好,又千叮咛万嘱咐看好孙子,含笑而终。
周家——人贩子毁了,周玫知道自己的人生也差点毁在这件事上,如果不是丈夫包容,她又运气好有韩艳燕这个闺蜜,她也早就失去一切了。
因为这样的原由,也因为失望了太多次,周玫并没有把看见疑似周洋的人这件事告诉大哥大嫂,直到韩艳燕打电话让周玫把全家人集合在她大哥家,有人会去他们家——
周玫的手抖个不停,脚也不停地抖着,她的丈夫罗士荣大约是在场唯一知道她心事的,按着她的肩膀给她支持。
上午九点整的时候周伯安家的门铃响了起来,周玫想要站起来去开门,却怎么也使不上力,罗士荣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打开了楼下的单元防盗门,顺便开了周家的防盗门。
“玫子,到底什么事啊?”周伯安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影子,妹妹如此兴师动众让他和女儿都要请假在家里呆着,只会因为一件事,难道——有线索了?太多次的失望,已经让周伯安不敢报太大的希望了,可是仍然有些控制不住的声音颤抖。
“有个朋友要来。”周玫说道,她站起身直直地瞪着防盗门,短短几分钟的上楼时间,对她来讲异常漫长。
终于防盗门开了,最先走进来的是陆天放,跟在他身后的是他沉默的保镖,然后是他身边经常出现的两个女孩子,四个人神情都有些复杂,周玫眨了眨眼,看着他们身后,直到走在最后的姑娘关上了防盗门,她这才浑身一软坐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周伯安认出了陆天放,这个小子是典型的纨绔,智商还算在正常人的范围内,偏偏不用,一听他讲题就犯困,化学元素表周期表对他来讲就是催眠曲,背了一个礼拜还是眨眼就忘,如此朽木就算有亲生妹妹的千请万托,他还是直接放弃,免得传出去坠了自己的名头。
“周……周老师。”陆天放一看屋里的沙发已经被周家人坐满了,有几个凳子好像是给自己一行人留的,刚想坐下去,周盼站了起来。
“哥哥,你坐这儿。”周盼在自家这样的环境里异常早熟周全,她敏感地察觉到这一行人的到来对自己家很重要,起身让出沙发。
“谢谢。”陆天放坐了下来,他轻咳了一声,不知怎么开场。
汪思甜从包里拿出公安局出具的正式文件,递给了周伯安,“周老师,请您看这份DNA报告。”
周伯安拿到报告之后手有些抖,他终于明白妹妹为什么这么紧张了,“这是……”
“请您看看。”对于周家做任何铺垫都没有意义,不妨把结果直接给他们看。
周伯安打开文件袋,眼睛略有些模糊,他拼命揉了揉眼睛,“盼盼,爸爸的眼镜呢?”
周盼机灵地把周伯安的老花镜递了过去,周伯安戴上眼镜之后一目十行地看着报告,在看见结尾处的鉴定结论之后,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流。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张谨慌张了起来,虽然生完女儿之后她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些,但对于失去了儿子的她而言,丈夫和女儿就是她有全部,她经不起一丁点的变故了,看见周伯安哭了,她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狂乱。
周伯安紧紧握住张谨的手,“洋洋!洋洋找到了!”
张谨愣住了,她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没听见周伯安的话一样,周伯安把检验报告交到了她的手上,“你看看。”张谨是重点大学毕业生,洋洋没出事之前,年纪轻轻已经是重点培养干部了,洋洋出事之后,她病休了一年多,再去单位看起来能勉强应付工作,可谁都知道她跟正常人不同了,勉强上了两年班就病退了,整个人像是失去水份的花一样迅速枯萎了,周玫只比她小了两岁,可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两代人一样。
张谨看完检验报告之后依旧沉默,过了差不多有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她张着嘴嚎啕大哭了起来,汪思甜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哭声,她这一生经历过的事情不算少了,从来没见人这么哭过,这哭声里揉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了,张谨哭到后来整个人不停地喘气,好像随时要缺氧晕倒,周伯安搂着她,像是哄孩子一样的哄着她,“找到洋洋了,别哭了……是好事!你说的对,洋洋还活着,他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活得挺好的,长大了懂事了,回忆起小时候的事了,就知道回来找咱们了。”周洋确实是早慧的孩子,失踪之前已经能背熟家里的地址跟爸妈的单位了,但谁都知道那么大的孩子记忆不可靠,可周家夫妻一直用这一点互相鼓励,认为洋洋总有一天会想起来家在哪里,总会回家的。
“他在哪儿?”张谨恢复了理智之后问道。
陆天放和汪思甜互相对视了好几眼,谁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把周洋这些年的经历说给周家夫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