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一听是老乡,立马来了神儿:“姑娘也是间河县的人,那咱可是老乡,俺是临山屯的,姑娘是哪个村的?”
碧青心说,这越说越近了,碧青只得道:“我是王家村的。”
老板娘叹了口气:“咱间河县穷啊,你们王家村比俺们临山屯还强些,俺家屯子虽说守着莲花山,可周围都是种不出庄稼的荒地,一家子就指望两三亩好地的收成过活,若是赶上风调雨顺的好年景还过得去,若是闹个灾,就不知怎么填肚子了。”
碧青道:“老板娘几年没回娘家了?”
老板娘:“这一晃有三四年没回去了,回去干啥啊,一窝子弟妹眼巴巴瞅着,咱这日子虽说过得去,也不算多富裕,哪能总接济娘家,回去了看着腌心,帮不上忙,索性就不回了。”
老板听见这话,说了一句:“上回去冀州府的时候,听说临山屯那边儿一百多亩桃树结了大蜜桃,城里的有钱人争抢着买呢,还盖了新房子,住了不少深州的灾民,临山屯也跟着沾了光,听说不种地,去桃林子里头帮忙,一个月也能弄几个钱,就不知是真是假。”
老板娘道:“这一听就是没影儿的瞎话,俺就是临山屯的人,有谁比俺清楚,倒是有桃林,可那些都是山桃,开的花好看不顶用,结出的山桃又酸又涩,莫说城里的有钱人,就是俺们这些乡下人也不乐意吃,哪来的什么大蜜桃啊,姑娘就是间河县的人,姑娘说说,这是真是假?”
碧 青笑着点点头:“是真的,不光桃林子里有活儿,要是不惜力气,那边儿正盖房呢,在工地上垒砖虽说累,可工钱也多,一个月有两三百钱,还管饭,家里的妇人手 脚勤力,糊桃袋,也能有不少进项,一家子辛苦些,一年下来能攒不少钱,手里有了钱,就算地里的收成不好,也不用愁了。”
老板娘愣了一会儿,不信的问:“姑娘说的是真的?”
碧青知道她不信,去车里拿了一个大蜜桃过来,除了给大郎捎去的一篮子,自己也摘了几个熟透的,准备道上吃,自己家种的桃子自然要吃最好的,碧青拿过来的大蜜桃,又大又漂亮,粉嫩的色泽跟假的似的。
老板娘仿佛还是不信,为了验证,咬了一口,砸吧砸吧味儿,扭头就跟自己男人道:“一会儿收拾了茶棚子,明儿跟俺回娘家瞅瞅,这一晃好几年不回去了,也不知俺爹娘身子骨好不好,几个兄弟娶没娶媳妇儿。”
这说这话儿就快,一转眼的功夫日头就落了下去,碧青叫过老板娘结账,老板娘忙道:“姑娘那个桃子顶的上多少碗面了,哪还能收姑娘的钱。”
碧青笑了笑,把钱放在桌子上,上车走了,走了一会儿江伯道:“莫非武陵源那边儿还缺人手?”
碧青嘿嘿笑了:“过俩月就是大秋,家家都忙着收地里的番薯,人手就有些不够使。”
江伯摇摇头:“就算不够,这两口子去了也不顶用啊。”
碧青眨着眼:“两个人是不顶用,这消息一散开,就不愁没人了,家里地少的,闲着人手,去赚几个钱,总比在家待着强吧。”
江伯笑了起来:“这倒是,过了大秋就入冬了,冬月里庄稼人最闲,也最难过,要是手里有几个存项,心里就有了底,也能过一个好年。”
好年?是啊,今年家里应该好好热闹热闹了,过了大秋,桃林那边儿的房子也该竣工了,自己一家子先搬过去,等明年开春王家村的新房子盖好了,问问婆婆爹娘的意思,想住哪儿就住哪儿吧。
这么一来,今年的年估摸要在武陵源过了,房子大,是该好好热闹热闹,要是蛮牛跟二郎也能回来就更好了。
碧青其实相当传统,总觉着过年就该一家团圆,老老少少的围在一起,吃上一顿团圆饭,才是过年。
想起二郎,也不知他在太学里怎么样了,二郎虽然聪明,可性子实,太学里大都是世家子弟,也不知二郎夹在里头挨不挨欺负,这次来了,正好去瞧瞧,给他多留下些钱。
转过天儿傍晚的时候就到了,进了外城的城门,碧青就发现自己来的有些莽撞,都不知道住哪儿呢,正琢摸着是不是找个客栈住下,却听江伯道:“来的时候先生吩咐了,若姑娘不乐意住在崔府就住在老宅。”
崔府自己是绝对不住的,自己这么一个乡下丫头,即便拜了武陵先生为师,也不想跟崔家沾上什么干系,碧青可不傻,师傅为啥跑到冀州去,就想离崔家远点儿。
自 古到今,一个家族太过兴旺显赫,就不是什么好事儿,尤其外戚,无论哪朝哪代的皇上对于外戚都存着戒心,外戚呢,为了保有自己的家族,不停的扩张势力,殊不 知势力越大,越危险,皇上历来都是狠角色,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眠,由着外戚家族做大不吱声,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等机会呢,机会一来,哪怕是自己的老丈人, 一样该杀头杀头,该灭族灭族。
崔家如今就异常危险,太后是出自崔家,皇后也是崔家人,太子妃虽不姓崔,却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整 个后宫就是姓崔的天下,外头的大臣,除了皇上的老丈人获封承恩公,皇上的两个大舅子,一个是户部尚书,一个是吏部侍郎,除了这两位,崔家子弟在朝为官的不 知凡几,说句不好听的,这大齐的江山崔家占不了一半也差不多。
所以,崔家早就成了皇上的心腹大患,碧青估摸着皇上之所以不动,一是因为北胡蠢蠢欲动,再一个,就是因为太后,大齐孝治天下,即使想动崔家,也不能落下不孝的名声,故此,碧青觉着,皇上没准是在等着太后寿终,只要太后一死,崔家也就差不多了。
师傅都远远避到了冀州,自己更不会往前凑了,不说自己一个乡下丫头,人崔府高门大户的看不看得起自己,就算看得起,自己也的远着点儿,免得将来没吃猪肉倒惹出一身腥,自己家的好日子才开头呢,要是掺和进这种事,想拔都拔不出来。
师傅心里明白,所以才说不乐意住崔府就住在老宅,想必老宅是老爷子自己的私宅,跟崔家没太大干系。
江伯把马车停下,碧青跳下车,一个规整的四合院,江伯上去叩门,不一会儿院门打开,出来一个跟江伯很有几分像的老人,碧青估计是江伯的兄弟。
没等跟江伯说话呢,就过来躬身施礼:“老奴江贵给姑娘请安,一早接着信儿说姑娘要来,以为怎么也得明儿了,不想今儿就到了。”
碧青虚扶了一把道:“道上走的顺,没怎么耽搁,这几日住在京里,要劳烦贵伯了。”
“姑娘说哪里话,早听说先生收了弟子,老奴盼着姑娘来呢。”说着让着碧青进去,叫了两个小子出来搬车上东西。
是个两进的宅子,除了江贵,还有两个小子跟一个小丫头,小丫头的年纪不大,看着跟碧兰差不多,见了碧青规规矩矩的行礼:“奴婢给姑娘请安 。”
碧青楞了一下,江贵道:“这是我们小姐奶娘的孙女,奶娘去年病没了,临死把这丫头托付给了老奴,如今姑娘来了倒正好让她伺候。”
碧青记得江婆婆提过,师母早丧,就留下一个女儿,那年冀州闹瘟疫的时候没了,师傅伤心的不行,从那时起也未再娶,江贵嘴里的小姐大约说的是师傅的女儿,既是奶娘的孙女,自己不收恐怕不行。
拉着她的手问:“你叫什么?多大了?”
小丫头有些胆怯,低声道:“婆婆说奴婢是腊月里生的,就起了名儿叫冬月,过了生日就十二了。”仿佛怕碧青不让她伺候,忙道:“姑娘别瞧奴婢年纪小,奴婢什么活儿都会。”
江贵点点头:“这丫头说的是,别看年纪小,倒是能干的丫头,手脚也勤快。”
碧青笑了:“我家里有个妹子比你小些,也比你淘气,回头有机会你见了她就知道了,正好,倒有件事要跟你扫听,你可知道骁骑营的营房在哪儿?”
冬月点点头:“骁骑营就在内城边儿上,以前我跟着婆婆去市集上卖甜糕,总会路过哪儿,从这儿走不远,出了内城门就望见了。”
江伯道:“那边儿如今正练兵,姑娘去了不妥,一会儿让江贵去跑一趟吧,找见了姑爷接过来就是。”碧青想想是这个理儿,点头应了。
江伯还要去崔府一趟,交代清楚就走了,明儿一早直接从崔府回冀州。
碧青跟着冬月去后头,住进了厢房里,屋子收拾的极干净,也很舒服,鹅黄的帐子里高床暖枕,映着碧色窗纱能瞅见院子里的桃树,果然是师傅的风格,到哪儿都少不了桃花。
桃树有些年头了,树皮疙疙瘩瘩,看得出精心打理过,却仍然长得不好,枝叶稀稀拉拉的,结的桃子不多,个头也小,青青的挂在枝叶间,瞅着都觉凄凉。
碧 青推开窗子趴在窗户框子上,瞅着那颗桃树皱眉,冬月收拾好东西,捧着茶过来,见碧青瞅外头的桃树开口道:“听江管事说,这颗桃树好些年了,当初移过来的时 候,长得可好了,到了春天,能开一树的桃花,风一吹落得满园子都是桃花,好看的紧,结的桃子又大又甜,后来先生搬去了冀州,这株桃树就不大好了,听婆婆说 过,树跟人一样,得扎堆活着才精神,想来这院子总没人住,桃树也就不好好长了。”
碧青摇摇头:“这话我可不信,若是以前长得好,如今不好,想来是生病了,这会儿晚了,等明儿白天我去瞧瞧,给它治治病。”
冬月好奇的问:“姑娘会给桃树治病?”
碧青点点头:“我家里种着一百亩桃树呢,别的不敢说,给桃树治病还成。”
冬月眼睛都亮了:“听婆婆说,她曾经去过西苑,西苑种了好大一片桃树呢,开花的时候可好看了,可婆婆说那才不到一亩地,姑娘种了一百亩,那得多少啊?”
碧青歪着头想了想:“很多很多,到了春天开花的时候,远远就能望见漫天的桃花,一眼看不到边。”
主仆俩正说着话呢,江贵回来了,碧青忙问:“可见着人了?”
江贵面有难色,仿佛不好开口,碧青心里咯噔一下:“贵伯,您就照直说,大郎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