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妃的单名一个“蓉”字,在她刚刚嫁进安王府的时候,安王爷偶尔还会这么叫她,但后来就再也没有这么叫过了。
一般安王爷都不叫她,偶尔必须称呼对方的时候,也会用“王妃”作为称呼,但这次安王爷竟然叫了她的名字,而且还不止一次,安王妃觉得越来越不妙了。
“以前你几乎不主动找我,但每次我过去你房里,你也能照顾得很周全,我便想着也许你性子便是如此,”安王爷的两手在安王妃身前交握,恰好盖住了安王妃放在膝盖上的手,“但这次经过了玉儿的事,我才发现你并非是性子凉薄,你只是不想和我呆在一块儿罢了,或者该说,因为你不在乎,所以从来不会想要见我。”
这番话让安王妃有些无言以对,她本是十分擅长伪装自己的人,在安王爷面前也从未失态、或是词穷过,眼下她若是想要敷衍,也有的是法子,但是在这一刻,她竟然觉得想要开口都有些困难。
当自己的伪装已经被揭开一半,安王妃突然有些不知该怎么继续伪装下去了,或者该说,她竟然有些不想继续伪装下去了。
“你确实并不想见到我吧?每次你虽然也会端着茶水点心,也会帮我倒茶磨墨,但从来没有一次,你是只为了做这些的,”安王爷深吸一口气,声音多了些戾气,“你不想见到我,却因为有事要和我商量所以不得不如此,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说完这番话,安王爷突然收紧了手臂,有些用力地抱住了安王妃,安王妃吓了一跳,却只是稍微僵硬了身体,并没有给出其他的回应。
安王爷一向是性子粗犷的人,但是在这一刻,却显得格外感性了:“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去其他女人那里?”
这话问得太突兀了,安王妃的身体顿时僵硬得更厉害了,之前的问题已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这个问题更是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幸好安王爷也没有等着安王妃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从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也从来不会抱怨,对于那些女人的话,我从来没当一回事。可是当我站在父亲的身份上,面对着玉儿的亲事,看到李培清那副德行,我才意识到原来一个男子的三妻四妾竟然是这么可恶的一件事。蓉儿,你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吧?”
安王妃想了想,玉儿青睐李培清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但安王爷却到了这个时候才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么想着,安王妃也就这么问了:“王爷为何此时说出这番话来?如今玉儿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这次轮到安王爷浑身僵硬了,他闷闷的声音从安王妃身后传来:“我一直以为你并不在意这件事,而且你也会让我多去那些女人那里啊。”
“王爷这样做并没有做。”安王妃抿了抿唇,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委屈的感觉,让她不太想如从前那般事事顺着安王爷,她仔细想了想,不禁自嘲地笑了,这种感觉大概就叫做“恃宠而骄”吧?
因为安王爷今日说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话,所以她便觉得自己有资格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了,这当真是可笑啊,她何时变得如此幼稚了?
想必定然是因为韩度月那丫头的缘故,因为她对玉儿说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就连自己也受到影响了啊,安王妃继续自嘲地想着。
“没有错吗?但是你真的毫不计较吗?”安王爷松开手,掐着安王妃的腰将她转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蓉儿如果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如此反对玉儿和李家的亲事?怎么会用那些手段对付李培清那小子?蓉儿,你其实也是在乎这件事的吧?”
安王爷虽然把很多事都交给安王妃打理,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当初便该想到自己的妻子对于这件事应该还是在意的,只是安王妃对一切都表现得太过淡然了,才让他到此时才想到这样的可能。
也许蓉儿并不是对什么都不在意,只是不能表现出来罢了,就像他身为王爷,纵然表现得再不拘小节、性子粗犷,也很清楚很多事都是不能做的。
“蓉儿,你是根本就不在乎我,不想见我,还是因为你不能表现出在乎我?”安王爷直视着安王妃,一字一句地问道,“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安王妃心头的思绪有些乱,她不再敢去看安王爷的眼睛,却也不敢避开,眼下她该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呢?是继续从前的伪装,还是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在这种情况下,安王妃大概不可能一点儿都不心动,但她却也因此而愈发害怕,如果她说了实话,得到的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甚至可能让自己失去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那又该怎么办?
如果安王爷是在她刚刚嫁进安王府的时候说出这些话,安王妃一定不会有任何犹豫,但眼下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她不再是那个还对感情充满憧憬的少女,她还有了必须要好好保护的女儿。
如今她实在有太过的顾虑了,这让她很难依照自己的本心行事,因为她太害怕失去。
“王爷说笑了,妾身怎么可能不在乎王爷?只是平日里王爷政务繁忙,妾身总担心会打扰了王爷,这才不敢多加打扰。”终于找到答案,就算不是内心真正想要的,安王妃也能用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认真说出来。
安王爷还是看着安王妃,一直看到她的眼底身处,但他能看到的却只有盈盈的笑意,这笑意使得一股郁气从安王爷的心头升起,让他瞬间冷下脸来:“既然如此,那你先回去吧。”
安王妃垂眸站起身,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犹豫和惶恐,她福了福身,面带浅笑地退了出去,她的笑容一直延续到回到自己的院子,但两只手早已紧紧攥住,才修剪过的指甲几乎快要嵌入掌心了。
刘嬷嬷一路跟着都没敢开口说话,等到安王妃的神色完全平静下来了,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王妃,不知王爷那边是怎么安排的?”
安王妃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我没同王爷说起那件事呢。”
刘嬷嬷便不说话了,主子的私事若是愿意说,她便听着,若是主子不想说,她也没有询问的资格和道理。
“把送回帖的人叫回来吧,这件事我另有安排。”安王妃是不指望让安王爷出面了,但是这件事事关玉儿,她也不能置之不理。
那边回帖正准备着,还没送出去,刘嬷嬷闻言忙应了一声要退出去,却又被安王妃给叫住了:“玉儿那边如何了?”
“郡主在别苑歇息了一晚,大概今日傍晚回来。”刘嬷嬷答道。
安王妃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挥了挥手:“下去吧。”
等刘嬷嬷退出去了,安王妃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个略有些古怪的笑容,方才那一瞬间,她竟然升起了和韩度月那丫头聊聊的念头,她可真是糊涂了。
没办法请李尚书过来府上一叙,安王妃只得请人代笔给李尚书写了封信,信上的内容简直直白到不行,但其实也隐晦到不行,丝毫没有提及李培清,只是说玉屏郡主今日很伤心。
但李尚书还是很有效地接受了这封信的信息,玉屏郡主伤心,就代表着安王爷和安王妃会心疼玉屏郡主,进而也表明那个让玉屏郡主伤心的人会遭殃。
换言之,安王爷大概是不可能放过李培清的了。
得到了这个消息,李尚书一个人在屋中坐了一个时辰之后,便在李家下了命令,李培清身体不适,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修养,次日出发将李培清送去李家的一处郊区别院修养。
本就因为某些事而气郁上火的李培清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看来父亲这是真的要让自己自生自灭了,甚至他连自生自灭的机会都不打算给自己了。
但如今境况下的李培清就算明知这一点,却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他现在连下床都困难,更别提做其他事了。
在几乎确定了自己此生的结局后,李培清反倒一下子平静下来,他开始安静地躺在床上回顾自己的一生,到了此时他才发现,出现在他脑海中最多的人竟然就是玉屏郡主。
从遇到玉屏郡主,到第一次和玉屏郡主正式相见,再到两人慢慢熟悉,两人定亲,写保证书,他去颂杨城接玉屏郡主……一件件的事情在脑海中渐渐清晰,他突然忍不住去想,如果他能够一心一意地对待玉屏郡主,一切都会变得完全不同吧?
☆、第528章 离开李家
这种想法太可笑了,李培清自己也这么觉得,他想着想着便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声音低哑而突兀,听得身边剩下的唯一一个小厮心惊胆战的。
“大少爷,您……您没事吧?”小厮正蹲在门口熬药,因为李培清身边只剩下他了,而李培清现在又处于下床都困难的状态,所以什么事都得他来做。
一面熬药,小厮还得时刻关注着屋里李培清的情况,简直尽职尽责到不行。
李培清笑着笑着,眼角又忍不住有些发红,他前一刻还恨玉屏郡主恨得巴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下一刻他竟然会觉得,这一辈子,也许对他最好的人就是玉屏郡主了。
而他最亏欠的人,大概也是玉屏郡主了。
明明他落得这个下场,确实和玉屏郡主害的,明明李培清也绝不是那种会轻易放下怨恨的人,但是在遭遇了更亲近的人的背叛之后,李培清竟然真的不再怨恨玉屏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