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监怎么能这样?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他最近都这样。”
丁丽低低道,冰块刺激到了伤处,人本能瑟缩了下,路渺放轻了动作,担心看她:“要不我陪你去看看医生吧,这冰块估计不管用。”
丁丽摇了摇头,拿过她手里的冰块:“我自己来就好。”
路渺没和她争,只是看着她这样,总有些难过。
“丽姐。”她在店里一向这么叫她,她资历比她深,又是带她的人,在店里都叫她一声“丽姐”。
“总监这么对你,你怎么还……”她没把话说透,但意思在那了。
丁丽明白她的意思,回头冲她凄然一笑:“还跟着他是吗?”
路渺抿唇不语,看着有些替她委屈。
丁丽在这个圈子混久了,已经很久没人像她这样傻乎乎地替她出头,傻乎乎地给替她抱不平,在她眼里,路渺就一个刚出社会的小丫头,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因此和她说话时不自觉地带了几分过来人的感慨。
“渺渺,以后找男人睁大点眼睛,知道吗?”她说,“我从十六岁就跟着他了,跟了他十年。”
周奇大她四岁,初中辍学,在美发店做学徒,那家美发店就在丁丽学校门口。二十岁的周奇英俊帅气,幽默风趣,还带着那么点流氓的痞气,他本身也确实是个混混,在那一带街道是出了名的小大哥,说得上话,会欺负人,也能帮人摆平事。这种混着坏男人和英雄气质的男人对情窦初开的少女有股致命的吸引力,丁丽就属于被他的流氓痞气吸引的那类人。
她被别的男生支支吾吾地表白,他突然出现,将她拽到身后,让他别打扰她时,十六岁的她是轻易被征服的。
他精心给她做发型,每天晚自习后亲自送她回家,她很容易就沦陷在这种霸道的温柔里,心里眼里都只有他的好。
她早恋,受不住他的蛊惑偷偷和他住一起,她的成绩从年级前十一路下滑,但高考时还是险险被省会大专院校录取,他变得狂躁,说她读了大学后会瞧不上他,逼她在他和大学间选择一个。
她选择了他,在她看来,读个大专也没什么用,她爱这个男人,她愿意为这个男人放弃一切。
年轻的她根本想不到,当一个男人以分手为要挟,阻止他的女人变得更优秀时,这个男人心胸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一个成熟有担当的男人,即使暂时给不了她好的生活,但起码是愿意为了她,陪她一起成长和进步的,而不是拉着她一起沉沦。
她放弃了大学,跟着周奇一起在美发店打工。
周奇本身就是个混混,身边都是些狐朋狗友,在安城这样一个毒/品泛滥,称兄道弟拉帮结派的城市,周奇很快在兄弟诱使下染上了毒/品,丁丽是在两年后才发现的,她舍不得离开这个男人,劝他戒劝不住,一气之下,她也赌气去吸了。
“他们都说,这些料经过毒/贩子一层层盘剥下来,里面都不知道掺了多少面粉,哪有那么容易上瘾。”丁丽说,“我当时就想着,既然我劝不动你,你吸,那我也吸,两个人都吸了,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糟蹋下去。”
她说着笑了笑:“他一开始很怕我真的去碰,阻止了我好几次,他是真的怕我吸的,但他自己不肯戒,我实在没办法了,有次他毒/瘾发作,跟个废物似的,抖抖索索地找粉,我不肯给他,他掐着我脖子逼我给她,他是真的要掐死我,我那时突然觉得很绝望,有些自暴自弃吧,把东西给了他,我也去碰了,我就想知道,那东西到底有什么魔力,会让他……”
丁丽哽咽了下,吸了吸鼻子:“之后就那样了……他戒不掉,我也戒不掉。”
她扭头看了路渺一眼:“你应该没碰过那东西吧。”
路渺点点头:“我不敢碰。我有个弟弟就是因为染上这个废了的,但他不是自愿的。”
丁丽了然地点点头:“不碰是好事。千万别想着去试,一次都不要。”
路渺抿了抿唇,点点头,迟疑地看她:“他们其他人,是不是也都……吸啊?”
丁丽笑了下:“老板招进来的人,能是干净的吗?他还指望着我们给他揽生意呢。”
又诧异地皱了皱眉:“我记得你也是他带进来的,你竟然没碰过,他知道吗?”
路渺茫然地摇摇头:“他没问过我啊,就问我有没有兴趣来他店里上班,就带我过来了。他……也吸的啊?”
“那不废话嘛。”丁丽嘴角勾起些嘲讽的笑,“他和周奇就堂兄弟,一伙儿的,谁带谁的还说不定呢。要不是他们碰这东西,雯姐能死嘛。”
“老板娘……”路渺迟疑看她,“是因为老板吸/毒才死的吗?”
“不是。”丁丽将冰袋换了边,“知道光头男和那贱女人让周奇揍我周奇为什么这么痛快吗?”
“我和他睡过。抽多了,分不清谁是谁,就那样睡了。后来他缠上我了,我不肯,他就老想着教训我。就周奇那样气量的男人,我读个大学他都要和我掰,怎么可能忍得了我给他绿帽,何况雯姐的事……”丁丽停了停,垂下眼睑,“他恨着我呢,别人撩他一下,他就得揍我一顿,撩他一下,就揍我一顿。那女的喜欢他,就爱看他揍我呢。”丁丽说着冲她微微一笑,“你看,他揍我的时候其他人也无动于衷不是?都习惯了,也都不想惹事,还指望着他给货呢。我们这一群人就这样了,废了。你别再稀里糊涂地进来,找个机会赶紧离开这店吧。”
她在劝着她,但言辞和神态里,对这一切早已麻木。
路渺没想着她会和她说这些,看着她,一时间有些怔。
丁丽从镜子里看到了她怔然的样子,摇头笑了笑:“你陷进来了,对我也没好处。我又不贩/毒,人生毁都毁了,还挣那点钱做什么,继续让周奇揍吗?”
低头看了看手里已经化成水的冰袋,转身扔垃圾桶了:“回去吧。”
门刚推开,周奇已冷脸看过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问。
丁丽刚在她面前还一副过来人的沧桑架势,在周奇面前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又心有不甘,抿着唇冷着脸不说话。
光头男和黄发女孩又在一边撩,周奇这次没再动手,只是弯身从桌上拎起一瓶酒,狠狠灌了两口,又重重地放下,扭头看了两人一眼:“今天大伙儿难得有空出来聚聚,就非得见血啊?”
两人当下安静了下来,光头男赔着笑:“哪里的话,难得出来嗨,怎么能扫兴。”
拎起一瓶酒,起了瓶盖,也灌了一大口,将酒瓶放下时,有意无意地瞥了路渺一眼:“这小姑娘挺面生啊。”
“店里新来的,阿骏亲自带过来的人。”说话间周奇已经弯身拎起一瓶水蜜桃色鸡尾酒,递给路渺,“渺渺,来,这位是光哥,在咱这一带可是个大人物,敬光哥一杯呗。”
鸡尾酒递到一半被丁丽劈手夺了下来。
她举着酒瓶,笑着看向光头男:“老光,以前是我不懂事,得罪的地方你别放心里去。”
倾身碰了下他的酒瓶,仰头一饮而尽。
光头男笑看她:“呦,这小姑娘是你什么人?刚为了你连命都不要,这会儿你也护上她了?”
“那当然,我徒弟,不护她护谁啊。”丁丽将饮尽的酒瓶重重搁在了桌上,“况且她可是阿骏亲自带进来的人,阿骏女儿喜欢着呢,你别动什么歪心思。”
又扭头对路渺道:“刚珉珉不是让你去陪她吗,你先过去吧。”
周奇皱眉:“珉珉给她电话?”